春節(jié)就要到了，我猶豫著是否要回家過年。其實家里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老娘。我的父親因病已故去多年，老娘六十多歲了，身體也不好，幾個月沒見她，總覺得心里有些牽掛。老婆張燕很長時間沒有跟我聯(lián)系了，我們的關(guān)系最近很僵，我要她結(jié)束老家的生意到海門來，她卻推說不適應(yīng)南方的環(huán)境，不想過來。兒女從小就由老娘帶著，跟我都不親。

想想還是算了，這大半年混得也不如意，在海門過年吧。

正猶豫著，公司通知銷售員到大會議室開會。進了會議室，迎面就看到掛在墻壁上海門本土名書法家林文遠的“揚帆遠航”四個大字，這四個字暗含著老總楊遠的名字，又有矚意野田公司遠大發(fā)展的內(nèi)容，所以楊遠把它掛在會議室里，激勵野田公司的員工。橢圓形的會議桌擺放在寬敞的房間中央，足足可以坐下二十多號人。公司中層以上的領(lǐng)導(dǎo)圍著老板楊遠，散坐在會議桌旁。兩邊沿墻壁擺著幾十張椅子，這才是我們銷售人員的座位。我選了一個斜對著楊遠的位置坐下，以便他多少還會看到我。

銷售經(jīng)理趙雷是會議的主持人，看到人到得差不多，就喊道：“開會了，開會了。今天楊總召集大家來，研究一下公司的春節(jié)促銷活動。下面請楊總講話?！?/p>

趙雷是野田公司老總楊遠的姐夫，四十多歲，高高的個子，顯得浮腫的臉上好像總帶著酒氣。我很看不慣他平日里趾高氣昂的樣子，其實他是一個很平庸的人，因為是皇親國戚，才在野田混了個銷售經(jīng)理。楊遠可能知道趙雷的無能，早就招聘銷售經(jīng)理想要代替他，可惜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春節(jié)快要到了，公司想在這期間搞一次大型的促銷活動，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是希望大家各抒己見，獻計獻策，看看如何搞好這次活動。”老總楊遠坐在趙雷旁邊，首先講了開會的目的。別看楊遠中等身材，瘦長的白凈面孔，帶著金絲眼鏡，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卻是白手起家，憑頭腦在四十出頭就掙下了野田公司近億的資產(chǎn)，海門人大多聽說過也傳說過他發(fā)家的故事。

“我看還是搞有獎促銷吧，買夠一定數(shù)額的商品，就可以抓獎?！壁w雷看看左右沒有人發(fā)言，就興匆匆的表現(xiàn)自己，提出有獎促銷的主張。

“那獎項怎么設(shè)立哪？”楊遠問。

“就像去年一樣，一等獎彩電，二等獎VCD，三等獎自行車，四等獎毛巾，五等獎牙膏之類的?！壁w雷肚子里本來就沒有東西，只能照搬以前的做法。

楊遠有些猶豫，這個建議沒有新意：“有獎促銷活動一定是要搞的?？商斐晒救ツ暌哺阋粯拥挠歇勪N售，去年我們的銷售根本沒有什么起色。大家有沒有新的想法？”

天成公司是和野田公司基本差不多的一家商品零售公司，是野田公司強勁的競爭對手。

我在老家做過多年的商場，明白現(xiàn)在象趙雷所說的有獎銷售很多家商場都這么搞，顧客對此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根本引不起他們的興趣，所以不會對銷售有太大的促進的。

聽到楊遠這么說，在場的人員大多沒了主意?？纯磩e人沒有再發(fā)言的，我想談?wù)勛约旱目捶ǎ骸皸羁?，如果我們這次搞有獎銷售，公司準備花多少錢？”

“二十萬?！睏钸h聽到我從后面提出問題，便把目光轉(zhuǎn)向我，有些懷疑的看著我，他還從未注意過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

“其實要想吸引顧客，光用彩電作噱頭是不夠的，現(xiàn)在海門的商廈都這么搞，大同小異，也就分不出哪家好哪家壞了，所以客流量就會平均，對哪一家商廈的銷售都不會有太大的提高?！笨吹酱蠹叶及涯抗廪D(zhuǎn)向我，我有點興奮，繼續(xù)說出自己的觀點。

“對呀，”楊遠聽我講得頭頭是道，不由產(chǎn)生了興趣，注視著我：“年輕人，你說怎么辦？”

“關(guān)鍵在于如何吸引顧客的注意，只要他們到我們商場來，就會多多少少的買一點東西。什么比彩電之類商品更吸引人哪，當然是現(xiàn)金。你說獎品是價值三千元的彩電，只會吸引一小部分人，更多的人可能需要的是冰箱或者是空調(diào)，這些人就會喪失來抓獎的興趣。你如果說一等獎是三千元現(xiàn)金，你會吸引大部分人，因為他們可以用現(xiàn)金購買任何需要的商品?！?/p>

“有想法，確實是這樣?！睏钸h連連點頭，目光中已含著贊許的意思。

受到了鼓勵，我繼續(xù)發(fā)揮自己的想法：“雖然獎金總計２０萬，我們要玩一點技巧，可以說買夠一定的商品就可以抽取現(xiàn)金大獎，獎金２０萬，但在廣告中不明說究竟是全部獎項總計20萬，還是一等獎２０萬，跟顧客玩玩文字游戲嗎。”

“好?。。玻叭f現(xiàn)金可是足夠誘惑人的。你的想法有創(chuàng)意，就照你說的辦。今年春節(jié)期間，拜托大家不要放假休息了，全力沖刺，抬高銷售業(yè)績。賣的好，我跟大家封大紅包?！睏钸h不愧是大老板，有見地，聽完我的建議頓時兩眼放光，當即就拍板。

于是第二天的海門日報整版的廣告都是野田公司春節(jié)大出血，20萬巨額現(xiàn)金大獎回饋顧客。大大的血紅的２０萬字樣充滿了誘惑，吸引得顧客紛紛上門，在幾個商廈的抽獎點都排出了長長的隊伍，野田公司呈現(xiàn)出空前的繁榮。那個春節(jié)公司的送貨車真是一刻也沒閑著，倉庫備的貨銷售一空，甚至積壓了幾年的東西都賣出去了。

春節(jié)過后，疲憊不堪的我被叫到了楊遠的辦公室，這個辦公室足有１００多平，寬大的老板臺上擺著招財?shù)慕痼福瑥垞P著成功人士的氣派。楊遠坐在老板椅上，一臉笑容的看著我，說：“春節(jié)這一戰(zhàn)打完了，我們獲得了空前的勝利，銷售額高出天成公司三成，比平日的銷售額提高了四成還多。小袁，你是個人才呀。”

到野田公司我還是第一次走進楊遠的辦公室，站在楊遠對面，不知怎么搞的，我頓時覺得氣勢低了，不由得小小的拍了拍馬屁：“還是楊總您指揮的好，才會有這么好的成績?！?/p>

“好好干，有能力的人是不會吃虧的。這是你的獎金，另外公司已經(jīng)決定提拔你做銷售經(jīng)理，人事部門會宣布對你新的任命的?！?/p>

我接過楊遠遞過來的紅包，一捏，厚度大概有五千元，想來是公司最豐厚的紅包了，不然楊遠也不會親自發(fā)給我：“謝謝楊總的提拔，我一定好好干?！?/p>

表舅就來宣布了對我的任命。讓我郁悶的是，由于我的提拔，趙雷水漲船高，被提為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到底人家還是親戚。想到趙雷的平庸，我應(yīng)該很快就會超過他的，心里也就舒服了很多。在同事艷羨的目光中，我搬進了進了趙雷原來的辦公室，這房間窄窄小小，有點憋悶，還不如我原來跟銷售人員擠在大辦公室舒服。尤其對比楊遠的辦公室，更讓我感覺到人與人的差距。但總還是有了進步，有了自己單獨的辦公室。

既然升官了，又有了五千元的獎金，我決定跟李延好好聚一聚。

忙了一個春節(jié)，我好長時間沒有去找她了。電話里李延聽到我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很意外，但還是答應(yīng)我出來聚聚。這段時間我跟李延一直若即若離。我原本想搬到一起同居算了，但和她糾纏了兩個月以后，之前那種隱隱的快樂不見了，我們變得無話可說，更令人討厭的是明明無話可說，又不得不找話說。

在過了肉體和心靈的新鮮感之后，我很快就厭倦了，生活有些味如嚼蠟，而我是喜歡新鮮熱鬧的。李延便成了我生活的一小部分，我慶幸沒有和她搬到一起，更多的時間常常隨著阿勇出入娛樂場所，喝酒，泡吧，一起混的昏天黑地。夜晚在偶爾的清醒中，我也會想到她，但溫馨的感覺很快就被嘈雜的劃拳喝酒、打情罵俏聲帶走，李延和她的小屋就閃到了角落里，不見了。

在李延公司樓下，我接到了李延，看得出來她稍稍打扮了一下，薄施粉黛，十分嫵媚。我載她來到白鷺大酒店，這是一家五星級酒店，寬敞明亮的大堂里，穿著紅色旗袍的迎賓小姐穿梭往來，引領(lǐng)著客人就座。我的腰包里有五千元做底，大方的點了魚翅、龍蝦等一桌子好菜，開了一瓶紅酒。

由于我第一次帶她到這么高級的場所來，李延的神情有些恍惚，對我被提拔為銷售經(jīng)理，只是淡淡的恭喜了幾句。我沉浸在升官的興奮中，也就沒注意她的心不在焉。

幾杯酒喝下去后，李延的臉變得紅紅的，情緒有些活躍，酒意有點上來了，眼里春光流動，別有一絲媚意。我的心底一動，覺得李延楚楚動人，對前段時間冷落她有些愧意，其實她做老婆還是不錯的，心里泛起了和張燕離婚，和她結(jié)婚的念頭。

酒足飯飽，我們喝的都有點興奮，我開車準備去她那。

“去你那吧?！币煌砩蠜]甚么話的李延突然說。

我以前也曾邀請她去我租的房子，但她去了一次就不去了，說我那只有孤零零的一張床，沒有安全感。不知今天怎么改了主意。更讓人意外的是進了門，李延隨即撲到我的胸前，緊緊的貼在我的身上，喘息著從我的脖子吻到嘴唇，便深深地吸住，舌頭在我的嘴里不停的糾纏。最后索性把我推到床上，爬到我身上，緊緊的摟著我的脖子，咬著我的頭發(fā)，就象要擠進我的身體里一樣。我感覺她在喃喃的說著什么，有些含混不清。

潮水退去，昏昏沉沉中不知睡了多久，我在睡夢中舒服的伸展著自己。忽然感覺臉上有點濕濕的，睜眼一看，李延正俯看著我，眼里滿含著淚水。

“怎么了？”我撫摸著她光滑的后背，有些驚訝的問道。

“我們再也不能這樣了，我有男朋友了?！?/p>

生活不經(jīng)意的開著我的玩笑。李延就這樣不經(jīng)意的走進我的生活，又這么不經(jīng)意的溜走。這段瞬間爆發(fā)的感情，又在瞬間熄滅，殘忍的在我感到最愉悅的時候結(jié)束。此后我經(jīng)歷的若干女子，再也沒辦法讓我感受到這種激情。

李延說：“其實你挺好的，只是心太大，單獨的女人是填不滿的。”

經(jīng)歷了與我?guī)讉€月的廝混，她已經(jīng)無法再沉入以前的孤單，我對她的冷落讓她知道我是不可能屬于她一個人的，于是干脆放棄，找了一個喜歡她的同鄉(xiāng)做男朋友。從此，我再也聯(lián)系不到李延了，她辭職，搬離了租住的小屋，徹底的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這個女人象風一樣飄過我的身旁，稍作停留后，便一去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