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零江分公司頂樓會議室門口,幾名保安手持警棍守在外面。
會議室里,百葉窗緊閉,燈光通透。
李季、安德森以及公司其他幾名高層,包括許嵐和賀南杰都齊聚一室。除了安德森,其他人的目光無一例外地望向會議室里另外一個人。
“楚教授?!辟R南杰先開口了,臉上維持著昨天剛見面時的風度,語氣里卻已透出幾分不耐煩,“一個保安人員意外身亡的事故,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可調(diào)查的。莫非你是打算把事情弄大嗎?”
“糾正兩點?!背鬓o雙手插進口袋,看著他說,“第一,汪江鳴不是意外死亡;第二,我調(diào)查真相找出兇手,從來不在意事情的大小。”
“楚教授……”賀南杰還想要說什么。
李季緩緩開口打斷。
“賀教授,”老人穿著一身上好的手工西服,端坐主席臺,溫和平淡的口吻里透著不容置喙的霸氣,“我們公司一向以安全質(zhì)量著稱,內(nèi)部出了這樣的事,我認為理應(yīng)調(diào)查清楚,楚教授是我請來的,現(xiàn)在我想聽聽他的見解?!?/p>
“不好意思,李董?!辟R南杰躬了躬身,不再說話。
李季朝楚西辭做了個請繼續(xù)的手勢。
楚西辭看一眼旁邊眼神飄忽不定的許嵐,開始陳述案情。
“前天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在貴公司儲物室里發(fā)現(xiàn)了保安汪江鳴的尸體,他會出現(xiàn)在儲物室很正常,因為是例行值班檢查。從發(fā)現(xiàn)死者的現(xiàn)場來看,的確像是一場意外:汪江鳴在黑暗中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銅管,腳滑摔倒,后腦勺很不湊巧地撞上金屬桌角,腦干受損當場死亡。不過事情的真相恰好相反,汪江鳴是被人謀殺的,而且……”楚西辭的目光從賀南杰身上滑向許嵐,“他被謀殺了兩次?!?/p>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震驚。
李季面色微凝,追問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許嵐和賀南杰,他們分別謀殺了汪江鳴?!背鬓o不緊不慢地說著,聽見門外傳來的聲音,他看一眼旁邊的許嵐,“麻煩賀太太幫我開個門。”
許嵐遲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賀南杰輕推了推她,她走上前拉開門,門口站著的一男一女正在和不放行的保安說明來意。
女的她認識,就是昨晚和楚西辭一起到過她辦公室的卿清,許嵐看清她懷里抱著的衣服時,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身體微微顫抖。
安德森說:“讓他們進來。”
卿清朝開門的許嵐點頭示意了下,和江河一起走進會議室。
賀南杰顯然也注意到了她帶來的衣服,緩步走上前緊緊攬住妻子的肩,給她無聲的安慰。
卿清和江河兩人一身塵土,站在室內(nèi)一干衣冠楚楚的人當中,顯得格外狼狽。
楚西辭推了兩把座椅到他們身后,淡淡地說:“辛苦了,講完整個案子還需要點時間,坐著聽吧?!?/p>
“謝謝?!?/p>
卿清和江河對視一眼,都覺得受寵若驚,坐下時也是小心翼翼。
楚西辭紳士地回了句:“不客氣?!鞭D(zhuǎn)過身,繼續(xù)案情的陳述。
“死者汪江鳴和許嵐是高中同學,上大學后雖不在一個學校,但同在一座城市,學校相隔也很近。根據(jù)調(diào)查得到的信息,他們二人曾經(jīng)是情侶,在一段時間里關(guān)系不錯。不過后來,兩人因為某些原因分手,我猜測是因為汪江鳴賭博?!背鬓o看一眼許嵐,繼續(xù)往下說,“但分手之后,汪江鳴仍然對許嵐糾纏不休,直到許嵐出國深造,這段藕斷絲連的戀情才算真正結(jié)束。時隔多年,命運卻安排兩人再次相遇。重逢之后,汪江鳴開始瘋狂地找許嵐借錢,或者說是威脅許嵐給錢,從兩人以前的關(guān)系來看,汪江鳴用來威脅許嵐的,應(yīng)該是一些極度私密的照片,對嗎?”楚西辭目光轉(zhuǎn)向許嵐。
“你說夠沒有?”賀南杰擋在妻子身前,怒容滿面地斥道,“誰準許你臆測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來污蔑我妻子?”
“我很抱歉在這里陳述這些事實。你妻子過去的經(jīng)歷我深表同情,但是不是污蔑,你們二位心中有數(shù)。”楚西辭淡淡瞥他們一眼,說,“許嵐為此壓力很大,她戒了很久的煙最近又抽上了,加上剛剛升職,她越來越覺得汪江鳴這個填不滿的無底洞會毀掉她的前程、她的生活,于是,她決定結(jié)束這一切。她利用一些途徑,購買了一定劑量有毒的化學物品,可能是砒霜。前天晚上監(jiān)控設(shè)備停用的時候,她約死者在儲物室附近見面,那里有個死角,除了值班保安,平時不會有人經(jīng)過……”
楚西辭從口袋里取出一個透明的證據(jù)袋,里面裝著在儲物室門口撿到的煙蒂和一根從許嵐包里取的香煙,他看著許嵐說:“這兩根,是同樣的煙,煙蒂上面殘留的口紅印和你的口紅也是同一款,別告訴我這只是巧合?!?/p>
許嵐揪緊丈夫的衣服,臉色愈發(fā)蒼白。
楚西辭繼續(xù)說下去:“你給他喝了下毒的飲料,可是后來,你越想越害怕,忍不住精神壓力,去找你的丈夫,告訴了他一切。賀教授比你更為冷靜聰明,他知道,如果汪江鳴毒發(fā)身亡,這么明顯的他殺,公司瞞不住,自然會報警,很容易就能查到砒霜的來源,接著,就能找到購買者;為了保護自己的太太,賀教授當機立斷,必須趕在他毒發(fā)之前殺死他,所以,他用許嵐的手機約汪江鳴去了儲物室,在此之前,他早就帶著兇器,也就是他當年死里逃生留作紀念品的一把安全錘,藏在里面,躲的位置是進門口的盲區(qū)——左邊的器具柜后面?!?/p>
李季忍不住問:“你又不在現(xiàn)場,怎么知道他躲在哪里?”
“即便是冷靜的賀教授,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避免不了緊張,鐵錘在墻壁上留下了刮痕,柜子也沒有擺正?!背鬓o的目光看向賀南杰,聲音平淡地說,“你在黑暗里砸死了汪江鳴,并且把他偽裝成意外死亡的樣子,不過,你忽視了賀南杰的身高和體重,打翻木桌沒有必要,做完這些之后,你就躲在儲物室,等著人進來,然后混在人群里出去。”
賀南杰面色鎮(zhèn)定地輕撫著妻子的后背安慰她,眼睛卻盯著楚西辭,太陽穴兩邊青筋凸起。
“如果你最后證明不了什么,我會找最好的律師維護自己的名義?!?/p>
“證據(jù)很簡單,我已經(jīng)從死者的胃里提取了一些物質(zhì)讓人去化驗,我相信不久就能找到?jīng)]消化完全的三氧化二砷,至于你殺人時穿的外套連同裝在口袋里的安全錘和死者的手機,”他轉(zhuǎn)過身看向卿清和江河,“我的助理已經(jīng)找到了?!?/p>
許嵐似乎崩潰了,頭抵在丈夫肩膀上,小聲地抽泣,賀南杰半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還不打算認賬嗎?”楚西辭頓了頓,說,“既然如此,那就去汪江鳴家里找找,說不定會有關(guān)于你妻子秘密的意外收獲?!?/p>
“你這個混蛋!”賀南杰憤怒地握緊拳頭沖向楚西辭,被安德森攔住。
“賀教授,你冷靜一點。”
“我認了。”一直不曾開口的許嵐低低出聲,雙目通紅地看著楚西辭,帶著哭腔的嗓音柔弱得讓人心疼,“不關(guān)阿杰的事,他是為了我才殺人的,都是我的錯,你們抓我就好了,我都認了!”
“嵐嵐!你在胡說什么?”賀南杰掙脫安德森的束縛,上前護住自己的妻子,對坐在正席上的李季說,“李董,下毒的是我,殺人的也是我,跟我妻子沒有半點關(guān)系!那個畜生,他應(yīng)該死!我不后悔,我全都承認!”
“阿杰……”許嵐泣不成聲,“你別這樣,你別再為我做傻事了?!?/p>
卿清看得心里難受,仍然硬著心腸說:“法律不是兒戲,你們兩個犯的罪,不是誰愿意一力承擔就可以解決的?!?/p>
楚西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李季沉聲吩咐:“安德森,讓保安先把他們兩個關(guān)起來。”
“是?!?/p>
安德森叫來門口的保安,陪同他們一起將賀南杰和他的妻子帶走了。
卿清有些緊張:“李董,您不能非法拘留或者傷害他們的人身安全!”
“小姑娘別擔心?!崩罴酒鹕?,走到她身旁,拍了拍的肩,像一位敦厚的長者,溫聲說,“我是個正經(jīng)商人,我會和公安局的周局長聯(lián)系一下,讓他派人來處理的?!?/p>
卿清這才放下心來。
楚西辭說:“李先生,我想借你的會議室休息一下?!?/p>
“沒問題?!崩罴菊f,“這回多謝楚教授幫忙,雇傭費我會讓安德森轉(zhuǎn)給你?!?/p>
楚西辭隨意地點點頭。
卿清將李季和公司其他幾名高層送到門口,一轉(zhuǎn)頭,江河也走了過來。
“卿清姐,我先回去了?!?/p>
“辛苦你了,”卿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
“哎!”江河摸著頭笑,朝楚西辭招了招手,“楚哥,我走了!”
“等一下,”楚西辭叫住他,看著卿清說,“你們一起走吧?!?/p>
卿清壓下心里小小的失落感,問:“那你呢?”
楚西辭閉上眼睛,有些困倦地說:“我晚上想喝綠豆粥。”
很明顯,他并不想告訴她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卿清抿了抿唇,沒說什么,拽了把江河:“走吧?!?/p>
兩人一起走出會議室。
楚西辭靜等了十分鐘,睜開眼睛,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人:“我以為你至少要過二十分鐘才會出現(xiàn)?!?/p>
安德森走進屋里,看著他面有無奈:“你什么時候拿走我手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