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將琴盒盒上了,他將琴盒放在了自己的臥室里面,然后對著那琴盒發(fā)起了呆,杜仲現(xiàn)在心里面想的則是如何修好爺爺?shù)倪@把琴,完成爺爺對自己的囑托。
此時,杜仲撥通了辛夷的電話。
“辛夷,忙著呢嗎?”杜仲吸了吸鼻子,自己把辛夷買給自己的那個琴給弄丟了,他不知道如何開口向辛夷說這件事情,畢竟那把琴是辛夷給自己買的唯一一把小提琴,而這把琴也是見證著他們的愛情。
辛夷那邊聽起來好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聲音有些沉悶,“剛醒,怎么了?你調(diào)整好你的狀態(tài)了?什么時候回來啊?”
“再過一段時間吧。哦,對了,我的琴在下飛機(jī)的時候弄丟了,你幫我訂一把新琴吧?!倍胖偬嵝牡跄懙卦囂叫缘貑柕?。
不過讓杜仲有些意外的是,對面的辛夷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后淡然地說道:“好,還是那家嗎?這次我給你換一個更好一點兒的吧,現(xiàn)在咱們樂團(tuán)正好在意大利演出呢,我給你訂一把斯特拉迪瓦里的小提琴?!?/p>
吸!
斯特拉迪瓦里?。?/p>
杜仲這個時候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別人不知道,但是他作為小提琴手卻是知道的,斯特拉迪瓦里工坊出品的小提琴,都是精品。
“這個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杜仲猶豫地問道。
辛夷在那邊則是笑著說道:“你的那把鈴木牌的小提琴都用了多少年了啊,聲音聽上去都不脆了,是時候應(yīng)該給你換一把了,你現(xiàn)在好歹大小也算是個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了,配得上斯特拉迪瓦里了。”
杜仲苦澀地笑了起來。
“我丟了的那把琴,你不介意?”杜仲生怕辛夷因為自己丟了琴而不開心。
辛夷沒有猶豫地說道:“不介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哦,對了,我剛才聽咱們團(tuán)長說,半個月之后咱們樂團(tuán)在國家大劇院有一場演出。團(tuán)長說了,你也不用急著回來了,正好回去的時候,你歸團(tuán)就行了?!?/p>
辛夷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能夠讓杜仲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奏之中,可以說,在樂團(tuán)里面,他們是人人都羨慕的一對“神仙眷侶”,但是杜仲并不喜歡這樣,辛夷用感情將她和自己緊緊地束縛在了一起,還是一如既往的強(qiáng)勢。
杜仲想要說點兒什么,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是什么都沒有說。
“你那邊要照顧好自己?!毙烈亩诘?,就像是往常一樣。
“嗯。”杜仲應(yīng)道。
“好了,我要準(zhǔn)備練琴了,杜仲,沒什么事兒我先把電話掛了,等我回去了,把訂好的琴給你捎回去?!毙烈恼f完,然后直接就掛斷了電話。
杜仲手中的小提琴丟了,就算是想要練練手都沒有機(jī)會。
不過,家里雖沒有小提琴,但是胡琴卻是不少。
杜仲拿起胡琴,然后按照自己在小時候的童子功坐了下來,翹起腿,然后輕輕地拉動琴弦,杜仲按照記憶中的曲調(diào)拉了兩下,他覺得這琴好像有些走音,杜仲憑借著自己敏銳的耳朵和超強(qiáng)的樂感,開始調(diào)起了胡琴。
杜仲的記憶的閘門好像是一下子被打開了,小時候的記憶全部都涌進(jìn)了杜仲的腦海之中,杜仲整個人則是直接陷入了回憶之中。
“定弦,這叫爬竿,京胡能夠站住,這就是基本功之一,這算一項……”
“京胡基本功的第一功,懸空練習(xí),方知阻力,摩擦震動才有聲音,懸空體驗,順理而練……”
“坐有盤腿,也叫疊腿,執(zhí)弓、握琴都要根據(jù)懸空練習(xí)產(chǎn)生阻力往下練,掛擔(dān)、夾擔(dān)練習(xí),掛擔(dān)下沉,四指不緊。音準(zhǔn)、節(jié)奏和音色,練功千萬遍,萬音準(zhǔn)為先……”
“執(zhí)弓如握筆,運弓如犁地。兩指在內(nèi)握弓毛,長開始練長弓、中弓、短弓的時候,看其弓根,知其犁地否;看其運弓,可知犁地否……”
“弓毛貼琴筒、琴擔(dān),有效音成,最佳音色,要懸空練習(xí)……”
“京胡的坐姿是太極抱球,以圓為標(biāo)準(zhǔn),上身挺直,眼視舞臺,琴身略靠前,運功就方便……”
……
在杜仲的腦海之中,杜松那慈祥而又略帶著一絲嚴(yán)厲的面容出現(xiàn)在了杜仲的面前,小杜仲練著琴,咿咿呀呀的,但是爺爺總是能夠撫須而笑。
不知不覺之中,半天的時間就已經(jīng)過去了。
“哥,你怎么又?jǐn)[弄起胡琴來了?”此時的杜香回到家,突然拉開了房門,看到里面拉琴的卻是自己的哥哥。
杜仲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回來得緊,我的小提琴丟了,眼下想練練手,家里又沒有小提琴,所以就拿老爸的琴先練練手,這么多年過去了,胡琴的指法和曲牌忘了倒是不少。”
“嘿嘿,那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嘛,小提琴那種西洋玩意兒怎么能和胡琴比呢。你還是快放下吧,一會兒回來要是讓老爸聽到了,你恐怕又得挨批了,不過現(xiàn)在你好歹是個小提琴藝術(shù)家了,打你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狠狠地罵你一通還是很有可能的?!倍畔阏{(diào)侃地說道。
杜仲打小練胡琴,沒少挨杜衡的打,這在這里面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
想到這里,杜仲則是有些苦澀地說道:“是啊,練琴這東西,就得經(jīng)常練才行,三天不練手就生疏了?!?/p>
“哥,你這次回來準(zhǔn)備呆多久?”杜香問道。
杜仲搖搖頭,其實他的心里面也沒有答案,送走了爺爺,按理說他也應(yīng)該回去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杜仲這一次回來,想要著急回去的心卻是淡了許多。
“嘿,哥,要不你就別回去了,你看看咱們國內(nèi)現(xiàn)在的發(fā)展多快了,而且也很方便啊,國外又沒啥好呆的。哦,對了,你要是在家里呆得悶的慌,我?guī)愕教庌D(zhuǎn)一轉(zhuǎn)?我可跟你說,在北京,吃喝玩樂我給你來個一條龍服務(wù),不過當(dāng)然了,錢可得你掏,你也知道的,我在劇社里面掙的那點兒錢,可是不夠啊!”
杜香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怎么變化。杜仲聽了之后點點頭,笑呵呵地說道:“從小就財迷,到現(xiàn)在還是一樣,好好好,你來做向?qū)?,我埋單怎么樣??/p>
“就知道老哥你最好了?!倍畔闵先ヒ话丫捅ё×硕胖伲荛_心地說道。
杜仲看著自家妹妹已經(jīng)妥妥的成了一個北京大妞,“這么大的人了,還這么大大咧咧的,你這脾氣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能接得住啊?!?/p>
“哦,對了,哥,我一直想問你,辛夷怎么不和你一起回來啊,按理來說,她可是咱們老杜家未過門的媳婦啊,爺爺走這么大的事情,她連個臉都不露一下,說不過去的吧?”杜香突然間問道。
杜仲替辛夷解釋道:“她在樂團(tuán)里面現(xiàn)在是主大提琴手,我能夠回來已經(jīng)是不錯了,她肯定是回不來的?!?/p>
杜香把嘴一撇,然后不語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杜香和辛夷之間一直都合不攏,辛夷不想回來的原因,其實有一大半的原因還是因為杜香。
只不過這話杜仲是不能說的,只能言其他了。
“香兒,你們社里現(xiàn)在怎么樣???”杜仲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他能夠隱隱地感覺到自家妹妹的不滿。
杜香聯(lián)想到前兩天申姜被開除,她更是忍不住地直接微微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不太好,主要現(xiàn)在京戲的受眾群體太小了,大家又不愛聽這咿咿呀呀的戲?!?/p>
杜仲點點頭,“嗯,這就和西方的歌劇一樣,一個是欣賞的門檻更高,第二個原因呢主要是現(xiàn)在的消費主體,也就是大多數(shù)的年輕人生活節(jié)奏太快,想要慢下來去唱出一兩個小時的戲,沒時間也沒精力?!?/p>
杜香點點頭,“是的,這就是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p>
“好啦,你們又個又不是劇社的領(lǐng)導(dǎo),瞎操這份心做什么,過來吃飯!”這個時候,胡桃則是直接打斷了兩個人之間的聊天,不停地收拾著廚房。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坐在一起吃飯,這還是近幾年來的第一次。
杜衡的心里面有自己的事兒,他本想著選幾個適合的接班人,但是經(jīng)過上次申姜的事情一鬧,在梨園京劇院造成了很是惡劣的影響,現(xiàn)在整個劇院的年輕人都是心浮氣躁,而杜衡決定把這個考核期延長一些。
“爸,聽說你要準(zhǔn)備退休了,你有沒有什么退休計劃???”這個時候,杜香突然間問道,杜衡已經(jīng)到了退休的年齡,退休也就是一兩年的事兒,但是對于社團(tuán)來說,現(xiàn)在經(jīng)營舉步維艱,所以也就提出要讓老人們做好接班,然后退休。
這也是無奈之舉。
杜衡放下了碗筷,然后平靜地說道:“我還真沒想過退休計劃,不過這些事情等退休之后再想也不晚。”
杜香看了杜仲一眼,朝著杜仲吐了吐舌頭,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看老爸的樣子,估計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為這事煩著呢。
……
呆在這里的這幾天,杜仲天天沒事就在家里面鼓搗著胡琴,對于他來說,這胡琴是越來越嫻熟,畢竟杜仲小時候的基本功還是在的,只不過對于他來說,差的還是那些韻味兒。
這天傍晚,無所事事的杜仲來到樓下的小公園里面,此時在小公園里面的一個角落里面,胡琴那熟悉的東西又傳進(jìn)了他的耳朵里面。
杜仲溯著聲音追了過去。
轉(zhuǎn)過綠植擋著的小道兒后面,印入杜仲眼簾的是一位老人從容地坐在小公園的石凳上面,穿著半袖襯衫,戴著遮光眼鏡,而他的面前則是圍著一堆老年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那種笑容杜仲很熟悉,那是一種幸福的笑容,而且也是爺爺曾經(jīng)掛在臉上的真摯笑容。
杜仲并沒有立刻走上前去,而是駐足于前,靜靜地看著這一幅如畫美卷。
傍晚時分的彩霞遮滿了天,更是染紅了天邊的夕陽,和煦的夕陽光映紅了湖面,微風(fēng)拂過,湖面上映紅了波光粼粼,吹拂著湖面上的蓮花來回蕩漾,垂柳青翠,遠(yuǎn)處石橋、亭臺、樓閣,倒映在湖面上,別有一番風(fēng)韻。
而此時那個老人手里面架著一把胡琴,就那樣很隨意地、也很愜意地拉著胡琴,咿咿呀呀的聲音就是從這老人手中的胡琴發(fā)出來的,而隨著胡琴悠長嘹亮的琴音,還有幾位花甲之年的老人正在清唱。
“【西皮快板】那蘇龍、魏虎為媒證,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哪!”
“【西皮快板】提起了旁人我不曉,蘇龍、魏虎是內(nèi)親。你我同把相府進(jìn),三人對面就說分明。”
……
戲是《武家坡》的選段。接下來又有《雙投唐》和《三家店》的選段,還有《二進(jìn)宮》和《鎖五龍》的選段。
幾位唱戲的票友雖然不能與專業(yè)的京劇演員一樣,但是表現(xiàn)得也很完美。行腔氣息通暢,聲音宏亮,結(jié)實有力,自如而圓潤,穩(wěn)定而持久;潤腔則是以字、以情、以聲潤音。一顰一笑、一板一眼都很是到位。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杜仲看到眼前這幾位老人其樂融融、自得其樂的樣子,他的心底直接涌出了一種深深的震憾。
唱戲唱得開心,拉琴拉得愉悅。
杜仲就靜靜地站在那里,不敢上前,但是他又深深地陶醉于其中。
京戲,杜仲從小就聽,耳濡目染之下,他的心底又泛起了一絲絲的波折,京戲是國粹,而國粹這東西則是能融入到文化當(dāng)中,杜仲一直在尋找著他所追求的音樂道路上的境界,而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抓住了一點點。
一曲唱罷,所有人則是鼓掌而笑,笑過了之后,又開始唱了起來。
一直到天色擦黑,幾人這才相約了明日繼續(xù)之后,全部都離開了,只剩下了杜仲依舊在那里呆呆地站著那里,若有所思。
原來,京劇居然有如此之大的魅力,而這種魅力已經(jīng)深深地觸及到了他的靈魂,杜仲知道,所有的藝術(shù)都必須要有傳承,而這種傳承,正是文化的延續(xù),杜仲之前把拉胡琴想得太膚淺了,把京戲想得太淺薄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杜仲抬眼望去,人已經(jīng)走了,但是那歡歌笑語的聲音依舊在他的腦海里面久久地?fù)]之不去。
回到家的杜仲,找到了爺爺那把已經(jīng)斷掉的胡琴,他將這把胡琴拿在手中,輕輕地?fù)崦?,從琴上面,杜仲能夠感覺得到這胡琴的溫度,而經(jīng)過剛才自己所親眼感受到的那種對京劇的熱情,讓杜仲感受到了爺爺臨終之際托付自己的意味。
爺爺?shù)牧伎嘤眯?,杜仲體會到了其中的深意……
梨園京劇社。
白芷和杜香練完功回到了宿舍。
杜香直接就倒在了床鋪上,一副如同是累到癱瘓的樣子,此時的杜香懶得就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
白芷則是倒了盆水,洗了把臉,將鬢角的汗珠輕輕地拭去。
“我說鐵瓷,你說咱們這唱戲真的有前途嗎?天天都弄得這么累,要是再這樣折騰下去,老娘的這半條小命就沒了,香消玉殞了!”杜香在自己的床鋪上有氣無力地嚎叫道。
白芷則是給杜香接了盆水,然后擺了擺杜香的毛巾,將熱氣騰騰的毛巾直接蓋到了杜香的臉上,“別鬼叫了,每一次練完功你都這樣,知道的你是去練功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賣苦力的去了呢!”
杜香一把將臉上的毛巾掀了下來,氣鼓鼓地說道:“我說,哥們兒,你這是要謀殺親夫?。窟@毛巾很熱的??!”
“就你事兒多。乖乖地起來擦把臉,一會兒陪我去找找我?guī)煾怠!卑总破届o地說道。
杜香一聽,立刻用枕頭蒙住了頭,然后緩緩地說道:“不去不去,我才不去找我那個曲媽呢,你知道不知道,當(dāng)年她可是差點兒就成了我后媽了呢,去找她,那多尷尬啊,要是讓我老媽知道了,非打斷了我的腿不成!”
杜衡和曲蓮兩人在年輕時的那點兒,已經(jīng)成了梨園京劇社的笑談。
白芷直接撲哧一笑,對著杜香的纖腰直接就是一巴掌拍了下去,“少調(diào)侃我?guī)煾盗?,叫你去是讓你給我參謀參謀,你想不想讓你姐妹好了???別怪我沒提醒你,說不定到時候你還能從我?guī)煾的抢飳W(xué)個一招半招的?!?/p>
“你學(xué)的是梅派,我學(xué)的是荀派,不一樣滴。大姐!”杜香抗拒道?!霸僬哒f了,我如果要是想學(xué)的話,直接找我曲媽就可以了啊!還用得著借你的風(fēng)來偷師不成?”
白芷笑著拽著杜香的胳膊直接把杜香給拽了起來,然后笑呵呵地說道:“咱們都是旦角,互通有無、共同進(jìn)步的嘛,香兒,走嘛。有你在,師傅也不至于會狠狠地罵我了。”
“你別給我灌迷魂湯,我曲媽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倍畔阋琅f不為所動。
白芷不得,只得用出自己的“殺手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