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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作者:陸沉   |  字數(shù):3064  |  更新時間:2018-03-29 18:12:34  |  分類:

懸疑小說

“李律師,明天你還來嗎?”下車時,趙志強才遲緩地回頭問了李之然一句。

李之然一咬牙:“來!”

趙志強擠出個慘淡得令人難過的笑容,頭也不回地走了。

開車回律所的路上,鄭南書一句接著一句地從李之然那把整件事情問清楚了,李之然隱去了她和傅司衍之間的私事。

“老大你別擔心,明天我陪你一塊兒來,他們要是敢把我弄出個好歹,我們家……”

“別別別!”李之然一聽他這話,趕忙擺手,“你這千金之軀還是好好在律所待著,你要是出點事,你們鄭家還不得先把我的皮扒了?!?/p>

“反正我明天得跟你一起來,我自己待在律所窮擔心算什么呀?”鄭南書見李之然不吭聲,好聲好氣地叫了兩聲“老大”,見她不搭理,索性耍賴到底,“我已經(jīng)知道地方了,你要是不帶我,我就自己過來?!?/p>

李之然無奈,只好兩眼一閉,投降了,“隨你。不過到時候別惹麻煩,也別給我惹麻煩。”

回到家以后,李之然又拿出趙志強那份蓋有政府章子的拆簽合同翻來覆去地研究,好好一張紙差點被她翻壞了。

合同寫得很死,抓不出什么漏洞。翻到最后,李之然一頭倒在沙發(fā)上仰望天花板,手指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想辦法。

和企業(yè)協(xié)商的路子已經(jīng)走不通了,看來只能硬著頭皮試試和政府有關部門打交道了。明天一早還要去應付拆遷公司那幫人,李之然一想到這些頭更大了。但她還是打起精神去衛(wèi)生間洗澡,卻忘了開熱水器,蓮蓬頭里噴出的冷水凍得她哆嗦了一下。李之然對這方面不太講究,于是就著冰涼的水洗了個澡。

洗漱完畢,穿上睡衣,回到臥室裹起小毯子縮在床上。李之然那雙眼睛仿佛也被水洗過一遍,干凈澄澈。她仰頭盯著天花板若有所思,趙志強的事想得她腦仁疼,索性繞開他去想點別的,不知怎么,傅司衍那張臉就冒了出來。

他最后看著自己的眼神,李之然忘不了。無助、悲傷還有幾分難以置信……她自己,也曾有過那樣的瞬間。那次江秀珍去心理診所接她回家,在路上低聲說:“然然,你這病治了好幾次也沒見什么效果,咱們治不起,要不就別治了吧。只要身體沒毛病就行,心理能有什么毛???開心一點,說不定過段時間自己就好了?!?/p>

當時十三歲的李之然乖巧溫順地點頭,那天走到家門口,她就看見自己的行李被打包好了擱在房門外。夏侯靠在門邊,用一種客氣又為難的口吻說:“你媽媽懷孕了,身子弱,經(jīng)不起折騰。之然,你精神狀況不太好,就先出去住一段時間吧?!?/p>

她曾經(jīng)相信一段時間是有期限的,于是常常跑到路邊去等,等母親的身影出現(xiàn)在街頭,等母親再次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但沒有一次不是失望而歸。

那時她的眼神和傅司衍如出一轍。

后來,江秀珍的肚子由圓到扁,襁褓里的嬰兒慢慢長大,背上書包開始上學……她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原來即便加上修飾詞,那“一段時間”也是沒有期限的。

人在沒有希望、沒有依靠的情況下,會以一種超越時間的速度成長。李之然在一夕之間長大。她不再懷有希望,只用最積極的狀態(tài)去面對生活。這樣,日子就能過得容易一些。

純白一片的天花板讓她的眼睛很快就疲憊了。羽扇一樣的睫毛垂下又抬起來,伴隨著窗外淅瀝瀝的雨聲,一下又一下……她漸漸有了睡意,眼睛半閉半睜著,伸手按下開關,房間里頓時漆黑一片。

李之然翻了個身,找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很快就睡著了。被她扔在旁邊的手機在黑暗中閃過幽光,不過只閃了一下就暗了。

傅司衍在鈴聲剛剛響起時,迅速掐斷了撥號,手機在他手里成了燙手山芋,被扔到床上。他按了按眉心,想壓下心里那股躁怒。傅司衍的情緒管理能力比幾年前已經(jīng)好了很多,這點必須歸功于何巖和梁榮軒。如果不是他們,他或許還像當初一樣,經(jīng)常暴怒失控。

他吃了兩顆安眠藥,在床上躺下,又撈起手機看了眼,沒有信息或者電話回過來……她明確表達過不想再看見他,他或許應該識趣一點。

傅司衍把手機音量開到最大,擱在床頭柜上,心里懷著一絲僥幸,希望它會響起。但手機就像是跌進了無邊的沉默,直到兩個小時后,傅司衍勉強進入淺層睡眠,它依然沒有動靜……

李之然第二天早上醒來看到手機有個未接來電,是傅司衍打過來的,記錄顯示只響了一聲,大概是不小心按錯了。她沒放在心上,更沒打算打回去。給自己煎了個蛋,吃了兩個小面包,李之然抓起包急匆匆趕往市郊。

她趕到不久,鄭南書也來了。他們懸著一顆心等了一上午,什么也沒發(fā)生。拆遷公司的人沒來,傅森公司的人也沒來。

面對這詭異的平靜,李之然和鄭南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一臉茫然。昨天和傅司衍那一場談話在李之然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她暗想:這其中莫非有詐?

趙志強的老婆可顧不上這些,他們一家人已經(jīng)提心吊膽抗爭太久了,太需要一場和平了,哪怕只是鏡花水月,她也愿意為之不切實際地高興。她中午特地準備了幾個趙志強愛吃的菜,并熱情地讓李之然他們留下來一塊吃飯。李之然婉拒了。

走到門口,她回頭往屋里望了一眼,一家人圍在飯桌邊,趙志強正給小孩夾菜,他老婆在旁邊給他倒酒,畫面溫馨和睦。房子外墻上那個碩大鮮紅的“拆”字顯得更加刺眼。

李之然和鄭南書在回律所的路上找了間小飯館,打算進去解決午飯。一只腳剛邁進去,李之然就不動了。鄭南書先她兩步,已經(jīng)進了飯館,意識到李之然沒跟上來,不由奇怪。

“老大,怎么了?”

李之然從某個方向收回視線,對他說:“我們換個地方吧。”

李之然臉色不太好看。鄭南書一直以為她臉上只有兩種表情,平靜和笑,沒見過她這個樣子——有點不安,還有點……憤怒。

鄭南書轉(zhuǎn)頭朝她剛才看的地方望過去,那里坐著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沒打領帶,藍色襯衣解開兩個扣子,露出對于男人來說過于精巧的鎖骨。鄭南書覺得那男人的臉有點面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這時,男人留意到門口的李之然,臉上掠過一抹詫異的神色,起身走過來。

現(xiàn)在轉(zhuǎn)身走就顯得太刻意了,李之然只好停在原地,等他走近,甚至還大方地露出笑容:“好巧啊,周律師?!?/p>

鄭南書終于想起這個人了——晴天律所的律師周尋逸。人雖年輕,卻接過不少大案子,在業(yè)界也算小有名氣。

周尋逸回了個笑容:“好久不見,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蹦抗鈴念^到尾沒從李之然身上移開。

“下次吧,我還要忙,先走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要走,周尋逸卻像是急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李之然還沒來得及掙脫,鄭南書先發(fā)火了。

“你干什么?”他一把打掉周尋逸抓著李之然的那只手。

鄭南書很少有這樣語氣不善的時候。

“南瓜!”李之然忙拉住他。

周尋逸被鄭南書推得后退兩步,也不氣不惱。

“護花使者?”他低頭順了順襯衣上的褶皺,抬眼望向李之然,似笑非笑,“他知道你的事嗎?”

“周尋逸!”李之然終于變了臉色,礙于飯館里不少人往這邊張望,她壓低了聲音,“我不想和你鬧?!?/p>

周尋逸舉起雙手連連后退:“我什么都沒說?!?/p>

高中時他就這樣,待人處事心里都捏著桿秤,知道到哪里該收手,一旦惹得對方有了怒意,就迅速抽身,存心教人一腔怒火泄不出去。

李之然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鄭南書追上來,有些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老大?!?/p>

李之然照著他的肩就是一拳,仰起臉已是陰霾散盡。仿佛剛才那一瞬的臉色大變只是鄭南書的幻覺。

“可以啊南瓜,平時沒白疼你,關鍵時刻還挺有男子氣概的,靠得住?!?/p>

鄭南書被她這么一夸,也忘了自己剛剛打算問她是不是和周尋逸有過節(jié),只顧著傻笑了。

“欺負我可以,欺負我老大可不行。”

李之然笑:“夸你兩句你尾巴就要翹上天了是不是?我們叫兩份外賣送去律所吧。要是運氣好,應該正好趕上?!?/p>

碰上周尋逸,她對所有的小飯館都沒什么興趣了。

鄭南書在李之然面前是沒有主見的,她怎么說他就怎么做,兩人于是定了外賣。這回他們的運氣真是不錯,車剛開到律所,外賣就送到了,吃完飯,正好趕上下午上班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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