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藥房先生平靜地說道,臉上沒有泛起一絲的波瀾,認真地說道:“你我萍水相逢,之前無瓜葛,之前也無牽連,只不過覺得你我都是中國人,大家又投緣,所以才替你們擋一波難纏的小鬼?!?/p>
“雖是萍水相逢,但還勞駕先生冒這么大的風險,應該謝過的。”郭成志還是有些警惕,他可不認為這個時候會有人無緣無故地跑出來幫自己,他一直都認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家伙如此做,說不定是另有所圖。
“別誤會,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撥刀相助而已?!?郭成志點點頭,但是心里面卻還是七上八下,不過眼前也沒有更好的去處了,他對著成小成說道:“既然這位先生如此仗義,那么我們今晚就先留下來叨擾了?!?/p>
這個家伙絕對不是表露出來的身份這般簡單,他的沉穩(wěn)和冷靜,還有居然會流利的日語,這一切都讓郭成志覺得這個叫亓澤峰的家伙就像是透著一般子神秘的氣息一般,完全就是一個謎一樣的人。
郭成志和成小成留在了這間叫濟生堂的藥鋪。剛躺下來,亓澤峰敲了敲門,警覺的郭成志摸到了腰間的槍,示意成小成不要亂動,而他更是徑直走到門口,開了門,看到亓澤峰抱著兩床被子走了進來,郭成志這才把手從腰間放了下來。
“天冷,給二位添兩床被子。”亓澤峰目不斜視,神色平靜地說道。
郭成志笑道:“謝先生。”
“客氣!”
亓澤峰將被子放下,替他們鋪好,正好準備離開的時候,郭成志叫住了亓澤峰,“亓先生,今天承您相助,日后必定相報?!?/p>
“沒什么,大家都是同族袍澤,沒什么謝不謝的,看兩位應該不是本地人吧?”亓澤峰隨口說道。
話雖平淡,落在郭成志的耳里卻直接警覺了起來。這亓澤峰的身上有諸多的疑點,更是透著一股神秘。
心中暗道:該來的還是會來。
亓澤峰終于忍不住地開始打探起郭成志的老底來了,郭成志謹慎地說道:“是的,外地人,來四九城做點兒小生意?!?/p>
亓澤峰笑了笑,搖搖頭,目光之中滿是清澈,一直盯著郭成志,“這位朋友做的是無本生意吧?”
“此話怎講?”
“其實很容易辨別的,身上有血氣,不染風塵與錢臭,腳底沉穩(wěn),走路如風站如青松,虎口有老繭,手指粗短而且粗糙,說話有簡短而且鏗鏘有力,而且言簡意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朋友應該是行伍出身?!?/p>
郭成志已經(jīng)很刻意地在收斂自己的氣息了,沒承想這身刻意裝扮的身份,在亓澤峰的眼里面只用了一秒就被識破了,看這家伙那一副坦然的樣子,并不像是有其他的歹意,郭成志把心一橫,帶著點兒賭博的性子說道:“亓先生大才,沒想到除了開藥鋪居然還會相面。”
“會一點點。朋友請放寬心,我無意揭你身份,更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大家萍水相逢即是有緣?!必翝煞灞笆值?。
郭成志點了點頭,學著亓澤峰的樣子拱了拱手,“明白,既然先生都已經(jīng)猜到我的身份了,那么我對先生的身份也有些好奇,正所謂英雄惜英雄,看先生的樣子,應該和我是同行,不知是何原因跑到這里來開藥鋪了?”
亓澤峰一驚,笑著說道:“朋友果然不是凡人?!?/p>
“彼此彼此。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話,給兄弟透個老底兒?”郭成志的手再一次地放在腰間的盒子炮上,用意已經(jīng)很明顯了。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經(jīng)被識破了,那么再藏著掖著也就不合適了,而且郭成志覺得亓澤峰這樣的人,本不應該是出現(xiàn)在這里的。
“不知道這位朋友聽沒聽說過29軍?”亓澤峰的眉頭皺了兩下,臉上露出了別扭的神色,不冷不淡地說道。
郭成志心中一震,29軍?
他自然是知道的,國民革命軍第29軍,馮玉祥的部隊,當年赫赫有名的大刀軍,還有佟麟閣將軍、張自忠將軍,都是出自這29軍,郭成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那是和日本精銳鈴木、服部旅團血戰(zhàn)喜峰口最后取得長城戰(zhàn)役大捷的29軍,盧溝橋事變?nèi)妸^勇反抗,大多將官最終以身殉國、血染北平城的29軍,這對于郭成志那都是刻在腦子里的。
看到亓澤峰,郭成志的心中無比驚訝,他的臉上終于露出吃驚的神色,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先生是29軍的?”
“沒錯,29軍38師113旅參謀處長,亓澤峰?!必翝煞逯苯由斐鍪?,從臉上溢出來的那種自豪和堅毅的神情,完全落入了郭成志的眼中,這也將郭成志最后的一縷疑惑全部都打消了。
郭成志趕緊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亓澤峰的手,激動地說道:“冀熱察挺進軍三團九連連長,郭成志?!?/p>
兩位就這樣直接握住了手,郭成志的心里激動不已?!肮皇侵就篮现浚撂庨L,29的英勇就連我們這些鄉(xiāng)下小民也是佩服不已的,和小鬼子更是浴血數(shù)日,已鑄功名!”
再一次地嘆息著略微地擺了擺頭,神情更是唏噓不已,這段經(jīng)歷對于亓澤峰來說也是相當慘痛的,29軍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將北平城守住,要不然也不會落得現(xiàn)在這個局勢,他更是在戰(zhàn)斗后被北平城里的老百姓偷偷地養(yǎng)好傷,然后在這天橋附近開了一家藥鋪謀生。
想到自己的無奈,亓澤峰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激動地說道:“御敵之士,同為袍澤,沒想到是八爺?shù)牟筷?,能夠搭救道上的弟兄,這本就是應該的。郭連長,您還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向我提,我能幫上忙的一定會盡全力而為,死而后已!”
郭成志笑著擺擺手,“謝謝亓處長了?!?/p>
“這亓處長就免了吧,如果可以的話叫聲老亓就可以了?!必翝煞逯t虛地說道,表示愧不敢當。
郭成志沒想到自己倉皇躲避,卻是得了這么大的一場機緣,郭成志笑著對亓澤峰說道:“亓先生,還是這么叫吧,順口了。今天要多謝亓先生了?!?/p>
兩人拋開了猜忌和成見,漸漸地變得熟絡了起來,從參軍入伍到參加的大大小小戰(zhàn)役,越聊興致越高,兩人在一起聊起了喜峰口戰(zhàn)役,聊到了盧溝橋事變,經(jīng)過鮮血與戰(zhàn)火洗禮的兩人,一見如故,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jīng)到了天亮了。
“亓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和兄弟一起干吧,呆在這里,只會埋沒了兄弟的才能!”郭成志無比感嘆地說道,這不聊還不知道,通過這一晚上的接觸,郭成志發(fā)現(xiàn)這位亓先生還是個大才之人。
這亓澤峰是原國民黨第29軍38師113旅參謀處長,出生于懸壺世家,長大之后更是棄醫(yī)從軍,參加了黃浦三期學員,曾在德國留學深造,精通德、日、英、法四國語言,更讓郭成志饞得流口水的是,這個家伙不僅懂得戰(zhàn)略戰(zhàn)術,而且還是精通各種類型的槍炮,同時也是名副其實的拆彈專家,還是他娘的最好的外科專家。
娘的,這樣的人才和精英,郭成志要是不心動那絕對是假的。
“亓先生,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干?”
最終,郭成志還是沒憋住,在準備離開北平城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懇切地對著亓澤峰發(fā)出了自己最誠摯的邀請。
亓澤峰搖搖頭,并無應允。
沒戲?不愿意?
郭成志心中并沒有任何的懊惱,倒是激起了他好勝的信心,沒關系,哪個大牌出山不得三顧茅廬啊,像亓澤峰這樣的家伙,自然是要抻一抻自己的,要是自己只是邀請一次就跟著你賣命的,那絕對是便宜貨。
這家伙可是個奇貨可居的稀罕貨??!
郭成志并沒有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離別之前更是徒添傷感,笑著說道:“亓先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相信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要是有叨撓亓先生的,還希望亓先生能夠多多包涵?!?/p>
“好說好說?!必翝煞逍χc點頭,接著叮囑道:“我已經(jīng)安排店里面的人將你們送出城去,這世道不太平,我也只能送到門口,郭兄弟路上小心?!?/p>
兩人辭別,郭成志暗暗地將濟生堂的位置記在了腦子里,之前他肯定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的,他已經(jīng)做好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
出了城,進了山,換回軍裝,兩人回到了野三坡。
剛回到部隊休整的地兒,羅紅軍便將郭成志叫到了團指揮所。
“能不能搞?”
剛回到指揮所,羅紅軍便直接問道,這是他一貫的風格,有事兒說事兒,不說其他的客套虛話。
“難度不小,和城里的同志聯(lián)絡上了,搜集信息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前段時間糧食剛被搶,再加上這些藥對于小鬼子來說也是很珍貴的,看守上肯定要更加地嚴格。想要動手只能是以迅雷之勢,絕不能拖泥帶水?!?/p>
羅紅軍和秦政委點點頭,看兩人的樣子就知道對這次的任務非常地重視。
郭成志接著說道:“一旦我們要是動手的話,就需要門頭溝那邊的同志在第一時間接應,銜接不好的話極有可能失敗。而且最困難的是,所有的藥都存放在四九城,滿城都是小鬼子的踞點,所以行動一定要保密,信息也得去證實。”
羅紅軍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問,但是無論如何,我只要結果。”
“明白。不過,團長,我們?nèi)耸植粔颍嬉莿悠鹗謥?,根本就不夠小鬼子一口吃的。”郭成志在羅老虎面前日常訴苦。
不過羅老虎可不吃郭成志這一套,把臉一板眼一瞪,“當初我可是給過你機會的,優(yōu)先讓你們九連挑人,你自己沒把握住還好意思在老子這里叫屈?以后這樣的話你要是再敢跟老子提,老子直接崩了你。”
得,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