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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意外的發(fā)現(xiàn)
作者:小輝   |  字?jǐn)?shù):5128  |  更新時間:2020-05-13 16:01:04  |  分類:

都市小說

多年以后,當(dāng)許明峰已經(jīng)成為景泰藍工藝品的制作大家的時候,回想起當(dāng)初為老北京手工藝品傳承所付出的努力的時候,他可以很自豪的站在趙興成的墳前,驕傲的說,“師父,我從來都沒讓你失望過?!闭雇磥?,他也可以很有信心的相信,景泰藍不僅順應(yīng)著新時代不斷的傳承,而且會成為世界工藝品行列里最耀眼的一顆明星……

八十年代初期,當(dāng)改革開放的新時代的光芒徐徐照進整個九州大地的時候,作為接受新事物最前沿的首都北京,也在努力的抖擻著身上陳舊的灰塵,敞開自己的胸懷,去迎接著改變。作為一個擁有千年歷史的古都,四九城想要完成華麗的轉(zhuǎn)身,卻又同時不丟掉自己厚重的文化底蘊,這,卻成了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

而老北京傳承數(shù)百年,擁有悠久歷史的傳統(tǒng)手工藝業(yè),也將在這一場變革中,接受著時代的洗滌。對于傳統(tǒng)手工藝業(yè)的發(fā)展以及傳承,如何能夠順應(yīng)這個新時代繼續(xù)的綿延。不僅考驗著整個手工藝業(yè),同時也對沒有個從業(yè)者充滿了考驗。

景泰藍,是老北京傳統(tǒng)手工藝四大花旦之一。雖然景泰藍的歷史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數(shù)百年歷史,卻是足以見證了四九城從真正的興盛到發(fā)展的整個歷史。有道是,一道景泰藍,半部燕京史。作為老北京最具象征的手工藝,在八十年代的時候,也面臨著在新時代中如何傳承的巨大考驗。但,總有這么一批執(zhí)著的從業(yè)者,他們秉承著歷史和文化雙向傳承的使命,一面緊緊跟隨新時代的腳步,一面克服困難,為景泰藍能夠完成華麗的轉(zhuǎn)身,順應(yīng)新時代完成傳承而努力奮斗……

當(dāng)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四九城的時候,這座城市仿佛從瞬間從千年的沉睡中蘇醒過來,而許明峰已然早早起床了。

當(dāng)然,他不是被陽光給喚醒的,而是被此起彼伏,斷斷續(xù)續(xù)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么蜚~胎的聲音喚醒。也許,還有空氣里彌漫著的燒窯的味道。

對此,他早已習(xí)慣。作為一個從小生活在景泰藍制作作坊里的人,許明峰對于景泰藍工藝,仿佛有著天生一般的著迷。也許,這緣于在景泰藍工藝師父親身邊的耳濡目染。

但恐怕他父親都沒想到,許明峰小小年紀(jì),四五歲已經(jīng)對銅胎制作,掐絲等工藝很熟悉了。七歲那年,他甚至偷偷給一件景泰藍進行上藍工藝。盡管因此毀了一件景泰藍,被父親打了一頓。同時,更是被父親嚴(yán)厲禁止進入作坊里,可小小年紀(jì)的許明峰,卻仿佛被那作坊深深吸引著。景泰藍似乎有一股巨大的魔力,早就攥走了他的心。

這一段時間,許明峰一直偷偷摸摸去作坊觀摩。盡管沒少因此被父親大罵,但他卻如同堅定了信念。很多工匠師傅都曾勸說他父親,認(rèn)為許明峰就是天生吃制作景泰藍工藝的飯的。但他父親就是不同意。

許明峰記得很清楚,有一次逃課去看一個師傅給一件工藝品燒藍,結(jié)果被父親發(fā)現(xiàn)。父親狠狠痛打了他一頓。但隨后,卻含著淚,撫著他那紅腫的臉頰,說,“兒子啊,不是我不讓你入這一行。實在是我們這一行的碗不好端,而且從古到今都是下九流行業(yè),備受人的歧視。你姥爺,爺爺就是這么屈死的。爸受了一輩子的窩囊氣,不希望你重蹈覆轍?!?/p>

那時候的許明峰或許不明白父親眼神的復(fù)雜,眼淚里的苦衷??墒?,他那稚嫩的臉頰上,卻顯出了一個疑問來?!鞍职郑俏覀兌疾粺疤┧{了,那以后世界上不是都沒這些工藝品了嗎?”

那一刻,父親怔忡了一下,似乎被兒子問住了。

許明峰只記得,打這以后,父親仿佛變得沉默了,而且總是一個人唉聲嘆氣,似乎憂慮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父親心里的憂慮。

不過,許明峰并沒想到,父親很快就準(zhǔn)許他進入了景泰藍行業(yè),并且還親自給他找了一個師父。

那是在一個下午,許明峰趁著父親不在,偷偷溜到作坊里,去觀摩父親剛剛制作完成的一件雙龍花瓶。

許明峰知道,這件雙龍花瓶,是父親早在一個月之前就開始制作了,據(jù)說那客戶是一位歸國華僑。父親對此非常重視,每一道工序,他都嚴(yán)格把關(guān)。

許明峰記得經(jīng)常半夜的時候,父親還在作坊里忙活。單是那一道上藍的工序,父親居然都持續(xù)修改了十幾遍都不止。

而前天父親終于完成最后的打磨精修工序后,從作坊里出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瓷先?,猶如變了一個人。

許明峰在對父親對于景泰藍工作細(xì)致認(rèn)真的佩服同時,更是對這件工藝品充滿了濃厚興趣。

盡管父親一再警告他,絕對不準(zhǔn)去作坊里,尤其是去看那存放那件雙龍花瓶的房間。

但父親越是如此,反而更勾起了許明峰的好奇心。這不他今天盯著父親出去后,神不知,鬼不覺得就溜進父親的那個房間去了。

懷著非常緊張不安的心情,許明峰四處環(huán)顧,搜尋著那件花瓶。無意間,在里面的一個角落里,他注意到了那件景泰藍花瓶。那是一對大約有將近一米高的盤龍雙耳收口花瓶,即便處在一片昏暗的角落里??墒牵谠S明峰看來,也是光彩奪目。

一時間,他甚至看的有些呆了,眼睛里放射著光芒。

事實上,許明峰打小也接觸了不少景泰藍的花瓶,雖然年紀(jì)尚小,但閱歷卻是非常豐富的??墒牵矍暗倪@一對花瓶,卻在他那幼小的心靈里激起了巨大的漣漪。他努力的睜大著眼睛,生怕眨一下眼,就錯過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

許明峰得承認(rèn),他還從來沒見過這么精美的景泰藍工藝品。無論是花瓶的形態(tài),還是上面紋飾。尤其是那些恰到好處使用的填藍,活靈活現(xiàn)的勾勒出了兩個盤繞花瓶上的龍的精神狀態(tài),簡直栩栩如生。

許明峰看的興起,情不自禁的走了上前來,探手撫摸著其中一個花瓶上面。他顯得無比的興奮,甚至將臉湊過來,仔細(xì)的觀察著上面那些極富光澤的釉藍。同時,在心里也默默的尋思著,父親是用了什么樣的工序,才燒出了這樣的釉藍。

許明峰記得很清楚,父親曾說過,他們許家的制作景泰藍也有些年月來了。而許家最獨門的,就是這種獨具一格的燒藍——許家藍,非常具有鮮活的生命力。在表現(xiàn)動植物時,特點也是最為突出的。

許明峰尋思著,難道,眼前這花瓶上這種鮮活的釉藍,就是許家藍嗎?

這么一想,許明峰就更加的興奮莫名了。一時間,這個花瓶猶如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而許明峰的心思,也早就被深深吸引去了。

此時,許明峰反而更加好奇,這種徐家藍,究竟是如何制作出來不的。

他一邊想著,一邊輕輕敲打著花瓶的壁面。十幾分鐘過去了,許明峰卻依然想不出個頭緒。他有些站累了,下意識的往那花瓶上靠了一下。

但,下一秒,花瓶卻直接翻倒了。一聲清脆的咣當(dāng)聲,異常的響亮,瞬間響徹了整個房間。

而許明峰也被這聲音驚醒,完全清醒過來。

等他再去看那花瓶時,卻徹底傻眼了。那個花瓶翻倒在地,上面的一大片釉面完全脫落下來。而掐絲的花紋,也都跟著變形了。

許明峰看的傻眼了,一股冷汗瞬間冒出來了。他再清楚不過了,這個花瓶是徹底毀掉了。

這可是父親花費了一個月的心血制作出的,就被自己這么一個失手給弄壞了。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許明峰完全想的出。

那一刻,他特別害怕??墒?,在房間里團團轉(zhuǎn)了半天后,許明峰逐漸冷靜了下來。他注意著那花瓶,腦海里忽然閃出一個念頭來。要是能在父親回來前,修補好這個花瓶,是不是就可以沒事了。

想到此,許明峰迅速湊上前來,蹲在地上,抓著那些摔碎的釉塊,仔細(xì)的看了起來。

看了好一會兒,他眼睛一亮,非常欣喜的叫道,“我明白了,原來這釉藍是這么制作出來的。”

當(dāng)下,許明峰也不敢怠慢,找了一根繩子拴住那花瓶口,一點點的往作坊里拖去。因為這房間距離作坊很近。許明峰很快將花瓶拖到了作坊里,不過依然累的大汗淋漓。

但是,他也顧不上休息,迅速就開始做修補的準(zhǔn)備工作了。

一般作坊里短暫休息,爐子都會采取封爐,這樣下次使用可以節(jié)約時間。許明峰對這爐子可是非常熟悉,他嫻熟的將爐子給打開了。

在等著爐子預(yù)熱的時候,接下來,他就開始清理花瓶上的殘余的釉質(zhì)。這些工作雖然繁瑣,但對許明峰而言,卻并不是什么難事。

大約一個小時后,他就完成了釉質(zhì)清理。接著,就是進行掐絲的修補。如果是整個花瓶進行掐絲工序,許明峰知道這繁復(fù)的工作量,憑他是幾天都難以完成的。

但,幸虧這花瓶只是做局部的掐絲修補。故而,這工序也想對簡單了很多。

花了兩個多小時后,許明峰總算完成了掐絲的修補工序。同時,他又對那雙龍的局部做了一些修改。

接下來一步,就是進行填藍了。按照之前早就設(shè)想好的,許明峰這就開始進行釉藍的調(diào)配。事實上,這也是一道非常重要的工序。老北京的諸多景泰藍手工藝作坊,每一家都有自己獨門的不傳之秘。而其中,這釉藍的調(diào)配,就是其中一項。各家都有自己調(diào)配的釉藍秘方,是絕不外傳的。

許明峰也常??吹礁赣H在進行釉藍顏料進行調(diào)配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密閉在一個房間里,不準(zhǔn)任何人接近。

不過,他也沒接觸過。許明峰眼下也只能憑著自己的理解,估摸著去調(diào)配這種釉藍了。

本來,他以為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嘗試了半個多小時,卻始終達不到滿意。

眼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許明峰也有些慌了。時間耽擱越久,父親回來的幾率也就越大。

許明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后,他再一次進行了調(diào)配。讓他沒想到的時候,這次,總算成功了。

許明峰現(xiàn)在也顧不上高興,立刻就開始填藍了。對于景泰藍而言,這一道工序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技藝高超的填藍師傅,是直接決定景泰藍是否成功的關(guān)鍵。

許明峰絲毫不敢怠慢,盡管他也也是有很豐富的經(jīng)驗了。許明峰雖然在修補這個花瓶,可是卻并沒有完全照搬父親對于填藍的處理。反而,他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填藍的方式上,進行了再次創(chuàng)作。

當(dāng)完成后,許明峰看著自己填藍好的作品,不免有些沾沾自喜??礃幼?,似乎比原來那花瓶要更加美輪美奐了。

此時,爐子也已經(jīng)燒熱了。許明峰看了看時間,隨即就開始將花瓶推進了爐膛……

等待的時間,對許明峰而言,更是一種煎熬。他懷著一種非常復(fù)雜的心態(tài)。盡管對每一道工序許明峰都認(rèn)為沒問題。可是,卻隱隱擔(dān)憂這花瓶等會兒出爐,會出現(xiàn)問題。

這種煎熬,一直持續(xù)到了花瓶的燒制時間結(jié)束。

許明峰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迫不及待的打開爐膛,小心翼翼的將花瓶拉了出來。

不過,當(dāng)他看到花瓶的時候,卻有些傻眼了。那花瓶居然變得黑乎乎的,仿佛是完全燒焦了一樣。

許明峰有些傻眼了,撓著頭搖著頭說,“不,不,這,這怎么會變成這樣的?”

“那是因為你還少了一道工序?!焙鋈唬饷娴拈T打開了。

許明峰轉(zhuǎn)頭一看,驚出了一身冷汗,失聲叫道,“爸,你,你怎么來了?”

“我早就來了,一直在門外看著?!备赣H沉著一張臉,緩步走了進來。

“爸,我,我……”許明峰張口結(jié)舌,此時已經(jīng)一句話都答不上來了。

他此時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微微低著頭,等著父親的責(zé)罵。

不過,沒想到父親卻沒責(zé)罵他,而是走到他跟前,一手撫了撫他的腦袋,輕輕說,“小峰,你這件作品之所以不成功,只是因為還缺少了一道工序?!?/p>

“缺了一道工序,哪一道工序?”許明峰聽到這里,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父親問道。此時,他也忘了害怕了。

父親指了指那黑乎乎的花瓶說,“我們許家藍的釉藍,里面添加的一些添加劑,在進行第一次燒制的時候,會在花瓶表面形成一層黑色的包裹,這叫碳衣。而只有形成這碳衣,才算是許家藍的基本燒制成功了。接下來,就是要對花瓶進行第二次回爐燒制,這個工序,在我們許家,叫做脫碳。”

說著話,父親這就將花瓶進行重新的固定,然后放進了爐子里。然后,他回頭對許明峰說,“小峰,你記住了。這第二次回爐,一定要把握好時間。時間太短,完不成脫碳,反而會將碳衣嵌入釉藍里。時間太久,反而會損害釉藍的色澤?!?/p>

“那,爸,這時間究竟要多久呢?”許明峰一臉好奇的看著父親,困惑的問道。

父親的嘴角,此時勾起一抹微笑,“就是現(xiàn)在?!痹捳f著,他忽然打開爐門,以疾快的速度將花瓶給拉了出來。

這一刻,許明峰驚愕的睜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剛才還是黑乎乎的花瓶,此時此刻,居然變得光彩奪目。他一陣欣喜興奮,拍著手叫道,“爸,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p>

父親搖了搖頭,輕輕笑了笑,“傻小子,好了,接下來我們一起來完成打磨工序吧?!?/p>

“什,什么?”許明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鞍?,你,你說什么。你讓我和你一起打磨。難道,你允許我學(xué)習(xí)制作景泰藍了?!?/p>

父親點了點頭,輕輕說,“小峰,你今天給爸上了一課。發(fā)過去,是爸的觀念問題。今天,當(dāng)我看到獨自完成景泰藍的制作流程時,我忽然明白了,也許,你命里就該吃這一碗飯的,我不該阻止你。爸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現(xiàn)在給你道歉?!?/p>

“這,爸,你可別這么說???”許明峰聞言,不自然的笑著,下意識的撓了撓頭。

父親微微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說,“小峰,我做出這個決定,不僅因為那些,更因為你對于這個花瓶所做出的修改,讓這個花瓶更具有當(dāng)代的一些時代氣息,符合了當(dāng)下的審美觀念。事實上,我所堅守的,一直都是你爺爺傳承下來的東西。你爺爺說過,老祖宗的工藝,一定要傳承下去??墒?,如何傳承,這是個問題。而今天,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答案。”

“爸,你說的這話,我怎么聽不懂???”許明峰一頭霧水,搖著頭看著父親說道。

父親這時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說,“傻孩子,放心吧,等以后你長大了,就一定會明白的?!?/p>

許明峰絕對想不到,父親一語成讖。真的在若干年后,他才理解了這一番話。

而這時的他,也根本沒想到,因為這次的花瓶事件,他的人生也就此發(fā)生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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