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一個月了，王小紅終于回去了。李葉茴一早醒來看到地上一個空空的睡袋，感覺還有母親的體溫。王小紅離開時的動作那么輕，而自己睡得那么死。

李葉茴舒了一口氣，連窗外的天都變得格外藍。她麻利地收拾好房間去上課。

一路上，伴著校車來來往往，高大的椰樹和大葉桃花樹迎風抖著鼓掌。隨處散落的新鮮綠葉有著強壯的葉脈，像人類血管，一放一收地跳動，靜靜地蓋著樹樁上小憩的松鼠，也嚇得蜷縮在樹根的棕黃色變色龍快快變綠。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生機勃勃，就像李葉茴肉眼可見的美好未來。

這一周的睡眠質(zhì)量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李葉茴的飲食計劃控制得也不錯，雖然學校常常會舉行各種活動也給學生提供數(shù)不勝數(shù)的蹭吃蹭喝的機會，但是之前忍饑挨餓的好底子讓她沒有過分反彈，加上運動，身材維護成績斐然。

然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難以融入課堂。A水準期間，李葉茴為了追趕進程，便脫離課堂、閉門造車，導致到了大學也聽不進課，五分鐘一走神，回過神來已然邏輯斷鏈，只得回家自學。

還好學校會錄制課程內(nèi)容，供學生回家查漏補缺。

另一件不順心是“寂寞”。

來新加坡快一年半了，李葉茴終于正眼看待孤獨。王小紅還在的時候一切正常。李葉茴白天上課，晚上和母親在跑步。雖然王小紅和自己并非百分百契合，但若沒觸及她的“爆點”，雙方還勉強是對方的貼心伴侶?？墒悄赣H一回國，這個和國內(nèi)四人間宿舍一樣大的單人宿舍就顯得有些孤單了。

更何況這里沒有班級制，學生還能自己設(shè)計課表，因此大家每天都上各自的課，下課回各自的回宿舍。如果沒有特意社交，一個人完全可以將自己和外界完全隔開。所以，學校大肆鼓勵學生參加社團也可能為了避免他們過度享受孤獨。

李葉茴想留在Raffles Hall，就要參加Hall的社團。可因為這決定做得太晚，各社團早已關(guān)閉招生，不過這無所謂，因為她夢寐以求的Raffles樂隊還在招新。

李葉茴重新?lián)炱鸶鎰e三年的小提琴、逼著自己用僵硬的手指重新按上琴弦。她只練一首還算熟悉的曲子《夏夜》，增大勝率?？擅嬖嚂r候她還是因為緊張壞了事。李葉茴的琴聲吱吱扭扭，再加之大部分曲目在高音聲部，無意中放大了每個音色的瑕疵。

面試當天晚上李葉茴就收到了拒信。

同時，張庭園被Raffles hall的樂隊錄取了。他不知道李葉茴悄悄跑去面試，還名落孫山，便約李葉茴一起跑步，順便宣布這個好消息。

李葉茴嘴上夸對方才華橫溢，心里卻總是不舒服，跑步時把速度帶得飛快。難以獨手保持平衡的張庭園在后面跟得歪歪扭扭。

樂隊不要她，李葉茴有些無所適從。剩下還招人的社團只有綠化社——每天除草、道具社——做木工活，乒乓球社、女足和羽毛球。這些和王小紅所說的“女孩子應(yīng)該高雅、端莊、有架子”相差甚遠。一個做木工的女孩、踢足球的女孩、除草的女孩怎么才華橫溢??？怎么優(yōu)雅大方?。?/p>

李葉茴想著就沒興趣?？墒窍肓粝聛碛植坏貌蝗プ鲞@些事情。她了解到Raffles Hall羽毛球社社長也是一名來自中國的學姐，便用了一周時間和學姐搭上線，閑談之余“順便”表達了留Hall的愿望，和沒合適社團做奉獻的悲傷。

學姐身為同胞、馬上透露自己的羽毛球社長身份，熱情邀請李葉茴入隊。

小計謀得逞后，李葉茴非常開心，還割肉買了昂貴的羽毛球裝備。畢竟在她和王小紅心中，羽毛球這個高高蹦起的運動，可是比“只能摔得一身泥”的足球要高雅得多。

Raffles hall是七個Halls里女生羽毛球隊質(zhì)量最高的，被稱之為R-戰(zhàn)隊。

隊長學姐的父母在中國均為省市級的羽毛球隊教練。學姐從小耳濡目渲染，自然體育能力超常，小小年紀便因為羽毛球特長受邀來新加坡求學。她的才能不止于此，鉛球、乒乓球、游泳……都是長項，被朋友稱之為“能撐起一個運動會的女人”。

李葉茴暗想，如果自己能在羽毛球隊嶄露頭角，也算是曲線救國，小提琴女神什么的不做就不做了吧。

可是一進羽毛球館李葉茴就傻眼了：那些平時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女生們一拿起拍子就成了戰(zhàn)神，把比麻雀還輕的羽毛球砸得像是子彈一樣極具殺傷力，令人眼花繚亂地四飛，“嗖嗖”聲不絕于耳，就像冬日寒風般令人發(fā)顫。

李葉茴冷汗直冒，不自量力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蠢事情？

終于，輪到她來“秀絕技”了：五個球全沒接到。

對面還算涵養(yǎng)好的陪練隊員沒把不悅寫在臉上，但她一邊聊天，一邊還能撈住李葉茴的歪球，輕輕一掃就讓李葉茴狼狽地亂跑一通。

李葉茴耽擱了別人的進度，很羞愧，就老實去一邊休息了。既獻丑、又得罪人，而且一直撿球也提升不了球技，何必呢？

她老老實實坐在角落，看著那些熱情洋溢的女孩子們窈窕的身體里迸發(fā)出無限力量。這女性力量賦予在小而靈活的羽球之上，在空中畫出一道道白線。

久違的自卑又來了。自己還能做什么呢？辯論隊是順利進去了，可是進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和能言善辯、學富五車的前輩相比，自己像個文盲。一直引以為豪的“感情切割”能力徹底消失，她的上場發(fā)言充滿緊張，聲音抖得像要掉渣，暴露出內(nèi)心深處的無能。

除了動嘴皮子，她沒有什么值得被認可的技能了。

跳舞？羽毛球？乒乓球？

要不真的去綠化社除草？或者道具社鋸木頭？自己千辛萬苦爭取來的大學生活，實在是不甘心投入到這些不需智慧才貌的工作中去。

自那之后，每次羽毛球隊訓練休息時，她便一個人坐在角落背德語單詞，看起來十分突兀。大家笑著鬧著、討論著賽場風云、分享著揮拍技巧，而力量不夠、技巧全無的她即使虛心請教也只能讓她更受排斥。在實打?qū)嵉牟拍苊媲埃瑴\薄的“和藹可親”根本就不能吸引朋友。

李葉茴發(fā)現(xiàn)自己苦苦建立的“自信”是肥皂泡，看起來流光溢彩、但隨時可以灰飛煙滅。

最后，她還是放棄了羽毛球隊訓練，又沒膽量和學姐明說。缺席幾次后，學姐的慰問也讓她尷尬，最后又成了多了一個見面要繞道走的朋友。

“多交朋友”、“提高社交能力”…… 這都是她的“大學必做表”的核心項目?？墒亲约旱挠媱澏蓟蚨嗷蛏儆辛藲埲?，就像裂口的堤壩，先是水流噴射，后被逐漸變強的水力徹底掀翻。

最后，她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了道具社和綠化社。每次除草她都能看見大廳內(nèi)排練的樂隊。張庭園正搖頭晃腦、看起來十分專業(yè)地享受演奏。這更令她難受。一開始和他對話的自信和魅力一掃而凈，只剩下忍不住垂下的眼簾。

李葉茴恨自己沒有早一點努力。那些生來就“扮演精英”的人們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遙不可及的風景，那些錯過的時光再也回不來了。

帶著久違的自卑，她發(fā)現(xiàn)，原來進入夢想院校不過是起點。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己的學習成績進展還不錯，當然這也是在日復一日的刷題折磨下?lián)Q來的。

李葉茴對學術(shù)生活充滿期待，畢竟從小到大人們都說：學習才是人間正道。她想廢寢忘食奮斗上四年，去考滿分、贏比賽、成為專業(yè)領(lǐng)域的掌門人，成為霍金、居里夫人、愛因斯坦、喬布斯……去改變世界。

所以她采取的還是A水準期間用的最蠢但是最踏實的方法：“死記硬背”。她的記憶力已經(jīng)被訓練得突飛猛進，再加之失眠的治愈，學業(yè)順風順水。

李葉茴的同學都是經(jīng)過多層篩選、背負著家族精英夢的學生，和高唱南洋的懶散氛圍完全不同。每個人都朝氣十足、做著大量的計劃、進行每日恨不得24小時的社交。李葉茴覺得有壓力，也有動力。更何況她在幾堂課的隨堂小測試都拿了名列前茅的分數(shù)，逐漸在自己身上看到天之驕子的影子。

另一個讓人欣慰的是她和“神秘伴侶”進展。

那天李葉茴看到張庭園氣喘吁吁地在身后搖擺不定地追著飛跑的自己，終覺不忍，停下來等待。張庭園又沖她揮揮手，示意她不用等待。

李葉茴有些猶豫。

于是張庭園露出自己標志的八顆“又小粒又潔白”的牙齒，眼睛里流淌出溫柔的光，再次揮手示意她不用等待。

李葉茴這才繼續(xù)飛跑，一圈一圈地超著對方，而張庭園從沒抱怨過，按部就班地靜靜跟隨。

那天晚上的李葉茴每超過張庭園一圈，她的心臟都少了一個角。那些零零散散的心臟碎片像一只只企鵝一樣在她身后搖搖擺擺地追隨。

自那之后，每周張庭園都會和李葉茴一起跑步兩次。李葉茴再也沒停下來等他，但是她感覺等待是“陌生”，不等待才是默契。結(jié)束跑步后，兩個人就會繞著操場一圈圈散步。張庭園給她表演各式各樣的B-Box，李葉茴則笑得合不攏嘴。

一天，張庭園問她想不想聽他演奏長笛。

“好?。〈髦僦珕?？”李葉茴驚奇地睜大眼睛。

“嗯，我戴上假肢給你表演。”

于是李葉茴去了張庭園的屋子。房間的裝飾顯出張庭園優(yōu)雅講究的品味：房間中央躺著棕色羊絨毯，一朵香薰燭光在書架上靜靜燃燒，整個房間香得像是野花山谷。他有著各類高端電子裝備，桌子上的筆和本子碼放整齊。

他背對著李葉茴戴上假肢，開始了自己的演奏。

那是一個周二，克拉碼頭的酒吧街推出了女士免費的“Lady Night”，張庭園的鄰居們都去狂歡了，所以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沉浸在音樂世界中。

李葉茴坐在柔軟的地毯上望著他一臉的忘我，仿若看到少年單純的靈魂。她希望時間暫停，但又害怕深陷其中。如果說沒有動情是嘴硬，這樣一顆柔軟的靈魂怎能不令人好好欣賞、好好喜歡著呢？

但是他們沒有可能。有著對女婿嚴格限制的王小紅不可能接受別人的殘缺。

“李葉茴，我要求不高。不要親戚太多，不然給你找麻煩；最好是外國人，但是必須是發(fā)達國家的……印度首富也不行；還有，四肢健全我就不多說了，不然你自己也不會接受?！?/p>

王小紅沒說過：“對你好、性格溫柔、善良懂事?！焙孟褡约簭睦铊I身上吃的虧還不夠。

幾年后，李葉茴情場受挫，借著“朋友情場受挫”的名義請教王小紅。母親說：“父母不會在乎孩子幸不幸福的，他們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p>

回憶到此為止，李葉茴的表情多了一絲哀傷。

張庭園表演結(jié)束后，坐到李葉茴身邊，講起自己不為人知的另一個故事：“你知道嗎？我是個名人。”

李葉茴一臉哭笑不得：“你還說你是個帥哥呢！”

“我不帥嗎？不帥嗎？”

“帥……說說吧，為什么是個名人？”

于是張庭園開始講述：

十六歲那年，年紀輕輕的他發(fā)現(xiàn)了新加坡服務(wù)類網(wǎng)站的“藍?！?，找了一幫計算機系的本科生、模擬中國相關(guān)企業(yè)的發(fā)展模式進行創(chuàng)業(yè)，竟成了本地同類產(chǎn)品的佼佼者。那之后的張庭園成為了本地互聯(lián)網(wǎng)界的大咖級人物，在社交網(wǎng)站上起到了一定呼風喚雨的作用，身后也簇擁著數(shù)十萬粉絲。

“那你來上學了，公司怎么辦？”

“我跟我的合伙人說讓他們先做著，好好等我四五年。畢業(yè)以后我會再回去的?！?/p>

李葉茴嘴上崇敬得不行，但內(nèi)心還是留了心眼：張庭園的生活看起來充滿各種傳奇，但是很多細節(jié)不經(jīng)考驗。比如當初拒絕了米國大學的Offer，卻是為了等待長居米國的家人？既然已經(jīng)成為創(chuàng)業(yè)大咖，又何必等待他人捐贈的假肢……關(guān)鍵是張庭園口中描述出來的那個人太完美，無法和眼前這個平凡無奇的微胖男孩連接到一起。

李葉茴想要去張庭園的社交網(wǎng)站看看，以長見識的語氣其實在驗真假。張庭園沒有說謊，他的“粉絲”果真有二十萬。李葉茴心中發(fā)自內(nèi)心地產(chǎn)生崇拜之情，就像她常常對有才華的男孩動心那樣。

氣氛一下子不再自然，李葉茴大腦一片空白，絞盡腦汁也找不到話題。張庭園靜靜地望著她，眼睛里克制地流露著深情。然后他俯下身，親著李葉茴。

“不要這樣。”李葉茴拒絕了，卻動彈不得。她心里開始發(fā)慌。

李葉茴腦海中閃現(xiàn)出幾個鏡頭：張庭園矮矮胖胖的形象和殘缺的肢體、王小紅威脅地說：“……我要和你斷絕母女關(guān)系”、最罪惡的是，她竟想起李鐸和李斌一臉嫌棄、嘲笑的嘴臉……她不能接受。她不想被看不起。

“不要這樣?！崩钊~茴重復，卻被內(nèi)心怯懦的小人釘在地上、不能動彈。她不敢停止他，因為她不愿失去他。

王小紅說：“不要輕易逼得人離開你。”如果爺爺生氣了，你就沒房子住了；如果叔叔生氣了，你就沒機會去高檔餐廳了；如果父親生氣了，你就沒有戶口了；如果母親生氣了，你就沒有生活來源了。

如果張庭園生氣了，之后那些孤獨的日子又有誰可以做自己傾訴的樹樁呢？又有誰可以為自己介紹新的人脈呢？又有誰可以提供各種有效的本地信息呢？

李葉茴打定心思無法動彈。張庭園仿若聽到李葉茴內(nèi)心呼喚。他停了下來，看著她：“我送你回去?！?/p>

李葉茴房間門口，張庭園問：“你也不開心，對嗎？”

李葉茴的心思還在剛才的情景里，被猛地一問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沒有你顯現(xiàn)的那么開心?！睆埻@重復。

李葉茴默認了，回問他：“你也有很多不開心吧？”

對方?jīng)]有直接回答，反而問：“想找人聊聊嗎？”

李葉茴一臉疑惑。

“我明天過來好嗎？”

李葉茴不知如何拒絕，于是茫然地點點頭，一縮身鉆進房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急促地呼吸。

這一晚，李葉茴開學來第一次失眠。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凌晨兩點才深深睡去，第二天又被穿透力極強的陽光喚醒。

張庭園和李葉茴之間的關(guān)系是兩人的秘密，外人看來他們不過是點頭之交的距離。她討厭不確定感、正如她討厭浪費時間在沒有結(jié)果的事情上。對于張庭園，她沒有計劃，只有不舍，深深的不舍。

那晚，李葉茴沒有去自習室。平時一直敞開的宿舍門今天也矜持地關(guān)上。李葉茴靜靜等待著，忍不住笑話自己傻氣。九點半時，敲門聲響了，張庭園拿著飲料和食物推門而入進來。

“是Raffles hall舉辦了活動，有免費的吃的，我就拿了一點過來?！睆埻@隨意打量著她剛剛打掃好的房間，規(guī)矩地把拖鞋拿進來，整齊地擺放好。

他自顧自地爬上床，斷臂放在身側(cè)，整臂放在腹部。他穿著運動背心，興致勃勃地望著李葉茴安靜的背影：“困了嗎？”

李葉茴搖搖頭。

“那我們聊聊天吧。”

“好?！庇谑?，她身子一倒，背對著張庭園躺下。他們沒有任何接觸。

一整晚他們都沒有任何接觸。

那一晚，張庭園說了很多很多。從父母離異到家里空無一人，再從斷臂之前和前女友的深厚情誼，再到斷臂之后的人鬼殊途：十六歲那年，張庭園坐著摩托車載著交往兩年的女友在馬來西亞的新山馳騁著。那時，他的網(wǎng)站剛剛收到投資，幾個年輕人迫不及待地慶祝一番。

事故的發(fā)生并不戲劇性，沒有天災也沒有人禍，只是張庭園的一個走神導致車身失控、撞上防護欄，然后摩托車漂亮地彈起、旋轉(zhuǎn)，把張庭園甩在欄桿上，把女孩甩下山谷。

張庭園說：“那天，我用盡全力，就想再看看她的眼睛，可是，天太黑，她戴著頭盔，我什么都沒看見，她就消失了。事故瞬間，她還在睡覺，估計摔下去時也沒醒來，因為我一聲尖叫都沒聽到。我多希望她是睡著死去的。”

“這是我的過錯。她父母對我很好，竟然沒有起訴我。已經(jīng)兩年過去了，很多細節(jié)我都記不清了。時光可真是殘忍?！?/p>

李葉茴靜靜聽著。張庭園從仰躺著轉(zhuǎn)向她，墻上兩個人重疊的陰影也變高了，然后床鋪上的世界又安靜了。

“為什么不去米國讀書？”李葉茴輕輕問出內(nèi)心深處的疑惑。

“其實不是高中，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消失了。奶奶說他們?nèi)チ嗣讎?，要我在新加坡乖乖地等他們回來。他們從來沒回來探望過我、也沒有電話打來。我怕我去了，機場卻沒人接我，只要我在這里等，我就還有爸爸媽媽?！?，空氣凝固了，他接著說：“你是個神奇的女孩，讓人有傾訴的沖動。我從沒和別人講過這些事情，甚至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沒有?！?/p>

李葉茴問：“你現(xiàn)在開心嗎？”問完她就后悔了。

“不?！彼幕卮鸷敛华q豫。

“我也不開心?！崩钊~茴講。

張庭園的故事讓她內(nèi)心柔軟而放松，但她不敢轉(zhuǎn)身，怕本美好安靜的夜晚又被沸騰的青春躁動搶了風頭。

“我三歲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作為交換，李葉茴想說說自己的秘密。

漆黑的夜又從沒拉緊的窗簾縫灌入這個房間，將這兩個被世界拋棄的人深深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