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說是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傅遠(yuǎn)居然真的在三十號傍晚的時候回了家。
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是馮媽媽還是顯得很慌張,她已經(jīng)半年多沒見過傅遠(yuǎn),穿著鼠灰色長大衣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居然感到陌生和害怕。
這人一身寒氣,下車后直起身體,樹一樣挺拔。
可他太高了,襯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渺小,在聞笙面前強(qiáng)大的像母親一樣的馮媽媽在他面前也不過是個局促的小老太太,佝僂又干癟。
“大少爺……”
她有點緊張,在傅遠(yuǎn)面前低著頭盯著他的皮鞋。她感覺傅遠(yuǎn)比半年前最后一次在大宅里見到的時候更高了,盡管他已經(jīng)三十歲,早過了會長個兒的年紀(jì)。
“恩。”
他答應(yīng)一聲,徑直往宅子里走,剛才替他開車門的路秘書跟在他身后,低聲說著一些什么,他時而點頭,更多的是皺眉,從門口走到二樓,短短幾十步也沒有一刻得閑。
“你先回去,晚上來接我?!?/p>
走到聞笙臥室門口的時候,他的小型會議開完了,路秘書欠了欠身,腳步匆忙的原路返回鉆進(jìn)車子,像來時一樣匆忙的開走了。
“他在里面?”傅遠(yuǎn)問了一句。
“在、在,在里面,程大夫也在,正做檢查呢。”
馮媽媽趕上去,替他推開門,努力扮出驚喜的樣子對著聞笙說:“笙笙,你看,是誰來了?”
屋里的人被這一聲呼喚吸引了注意力,不約而同的朝著門口看去。
“舅舅?”
“遠(yuǎn)哥?”
兩聲不同稱謂的呼喚同時響起,傅遠(yuǎn)定了定,恩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回答誰。
“遠(yuǎn)哥,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區(qū)里的事兒忙完了?”
說話的人約莫二十五歲上下的年紀(jì),長得好,聲音也好,穿一件白色的薄毛衣,一見到傅遠(yuǎn)就站起身來朝著他爽朗一笑,樣子很高興,語氣也很親昵。
“沒有,晚上就走?!?/p>
傅遠(yuǎn)簡短的應(yīng)了一句,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小孩,“他怎么樣?”
“好多了,這次的手術(shù)比上一次要成功,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短期內(nèi)應(yīng)該不會再發(fā)病了。”
聽到程昱的話,傅遠(yuǎn)點了點頭,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神色稍稍松動了一些,眼神里流露出一點聞笙看不懂的東西。
房間里一時沒了聲響,仿佛誰也找不出哪怕一句話來說,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
程昱看了看傅遠(yuǎn),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聞笙,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句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來。
“笙笙說要吃石榴,遠(yuǎn)哥,你要不給他剝一個?”
這句話打破了原本的寂靜,卻又讓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新的尷尬。就連程昱自己都在說完這句話之后恨不能從窗子里跳下去……
他剛剛是在支使傅遠(yuǎn)干活?!這是誰給他的膽?!
聞笙也嚇壞了,從傅遠(yuǎn)進(jìn)門,他就一直害怕的盯著他,又害怕又興奮。
他許久不見傅遠(yuǎn),見不著的時候,他想他,抓心撓肝的掛念;可是真的見到了,他又害怕,怕他注意到他,又怕他注意不到他。
他這樣的一個小人,這樣的一點小心思已經(jīng)讓他疲憊不堪,精神有些渙散。正在出神的時候,程昱的一句話,又把他的注意力強(qiáng)行拉了回來。
聞笙緊張的盯著傅遠(yuǎn),傅遠(yuǎn)也在看著他,眼神相接的那一剎那,他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抖,心臟跳的飛快,像是要從他單薄的胸膛里撞出來。
“大……大少爺……”
馮媽媽瞧見了聞笙發(fā)白的嘴唇,慢騰騰的往前挪了一步,嘴唇囁喏著,想給聞笙找個臺階下,可是只叫了一聲大少爺,余下還沒想好怎么說,傅遠(yuǎn)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他能吃?”
“什么?”
程昱眨眨眼睛,像沒聽懂他的話。
“石榴?!备颠h(yuǎn)看著他,又重復(fù)了一遍,“他能吃嗎?”
“能,能能……能的,少吃一點沒關(guān)系?!?/p>
程昱緊繃的身體這才放松下來,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剛才的狀態(tài),又覺得好笑,心里想這都多少年了,他還是怕傅遠(yuǎn),小時候被揍怕了,都形成了肌肉記憶,一見他要發(fā)火,先自動防御起來。
傅遠(yuǎn)沒這么多的想法,他似乎全然感覺不到眾人的尷尬,一邊往聞笙的床前走,一邊慢條斯理的脫掉了自己的大衣。
馮媽媽快步走過去把大衣接過來,傅遠(yuǎn)的衣服太長太重,她要兩只手抱著才不至于拖地。
這大衣是羊毛的,嬌氣得很,脫下來就要立刻掛好,不然要出褶子,可聞笙的臥室常年不進(jìn)生人,連衣架都沒有一個。
她抱著衣服,下意識的就要出門,可才走出一步,就看見聞笙求救似地望著她,手指緊緊地拽著被子,水汪汪的眼睛睜得老大,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馮媽媽看著他,心里生出憐憫來,她要是出去了,自然也就顧不上這一頭的聞笙??伤幢闶遣怀鋈?,又能怎么辦呢?
“馮姨,你去吧,我在這里?!?/p>
程昱看出了馮媽媽進(jìn)退兩難的境地,及時的出聲打了圓場。他是那么的可靠,值得信任,馮媽媽感激的朝他點了點頭,又看了聞笙一眼,這才快步出去了。
馮媽媽走了,聞笙的緊張更甚,他的指甲因為攥被子的手過于用力而有些外翻,指尖受到擠壓隱隱泛白。
而傅遠(yuǎn)注意不到這些,他坐在聞笙床前的沙發(fā)上,慢條斯理的解開了襯衣的袖口,而后挽起袖子,果真拿起了床頭放著的那顆紅艷艷的大石榴,一板一眼的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