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綰綰第二天是被餓醒的。
她捂著咕嚕嚕叫的肚子,從草堆上坐起來,抬起看了看頭上破漏的棚子,嘆了一句:“幸好現(xiàn)在是夏天。這要是換成冬天,早就被凍死了!琛兒——”
一扭頭,卻沒有看到陶琛。
“琛兒?”
她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四下一望,哪里有陶琛的影子?
陶綰綰的血立刻涼了——
亂世之中,道德敗壞,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有軍卒強(qiáng)征良民,有土匪攔路打劫,有為富不仁者,強(qiáng)買強(qiáng)賣,逼良為奴,就是流民之中,也常有易子而食的事情發(fā)生!
所以,琛兒是去了哪里?
陶綰綰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看向角落里一個啃窩頭的臟亂婦人:“大娘!有沒有看見我弟弟?”
婦人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你弟弟???他去、去挖野菜了啊?!?/p>
是嗎?
陶綰綰眨了眨眼,慢慢地將懸起的心落回去。
去挖野菜了嗎?
“小姑娘,”另一個婦人看著她,“不是我說你,你弟弟那么小,天天都去挖野菜,你呢,什么都不干。你弟弟一大早就爬起來了,你卻睡到現(xiàn)在……”
“沒見過這樣做姐姐的!她弟弟還那么小,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又全是傷口,不知道被多少人欺負(fù)……”
周圍人竊竊私語,對著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
陶琛沒事,陶綰綰松了一口氣。對于他人議論毫不在意,打聽了挖野菜的地點(diǎn),就去尋他了。
她有點(diǎn)生氣。
昨天晚上睡覺前她明明告訴過陶琛不要再去挖野菜了,吃飯的問題她來解決,看樣子這小子沒聽進(jìn)去啊。
不聽話的臭小子!
“琛兒!琛兒——”
陶綰綰大聲呼喚,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陶琛的影子。她氣息有些不穩(wěn):“這小子,跑哪去了?”
突然,一道慘叫聲傳了過來。
“不要打我!別打了!不要打了——”
陶綰綰目光一凝,這是琛兒的聲音?
她急忙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就見前面不遠(yuǎn)處一個小蘿卜頭正抱頭蜷縮在地上,旁邊幾個半大的小子正對他拳打腳踢!
其中一個小男孩罵道:“告訴過你多少次了!這塊地盤是我們的,不許你來挖!你不長記性是不是?”
說完又狠狠踢了他一腳。
陶綰綰心頭火起,奔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扭,惹來他一聲痛叫:“誰!誰偷襲我!”
“你祖奶奶!”陶綰綰面色如霜,手下又加了一份力道:“幾個毛還沒長齊的臭小子,還學(xué)會以多欺少了,信不信我扒了你們的皮!”
小男孩慘叫一聲,卻梗著脖子回嘴:“誰讓他來這兒挖野菜的!我們警告過他了!”
其他幾個孩子也嚷嚷著,很是張狂!
陶琛從地上坐起來,他臉上青了一塊,露出來的胳膊腿上也全是青紫。他紅著眼睛,毫不示弱地罵了回去:“這地方明明是我先找到的!要走也是你們走,憑什么趕我!”
“原來不止以多欺少?”陶綰綰一巴掌就扇在那男孩的頭上了,“還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本事不小啊!”
她說一句就是一個巴掌,打的那小子腦袋一頓一頓的,都快哭了。末了將人一扔,冷眼一掃,“滾!再叫我看見你們欺負(fù)我弟弟,我把你們的耳朵全都揪下來喂狗!”
那幾個孩子嚇得全都捂住耳朵,見她盛氣凌人,一時生怯,轉(zhuǎn)身一溜煙兒就跑了。
跑之前,被打的那個還不忘放下狠話:“你、你們等著!我叫人來!”
陶綰綰冷哼一聲,不做理會,轉(zhuǎn)身去看陶琛的情況:“琛兒,你怎么樣?”
陶琛抬起頭,那圓圓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她,全沒有剛才沖人叫罵的氣勢,小聲叫了一句:“姐姐?!?/p>
看著他的慘樣,陶綰綰沉下了臉:“我昨天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出來挖野菜了嗎?你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是不是!”
許是她太兇了,眼神又狠,陶琛有點(diǎn)害怕,伸出一只手扯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姐姐,你別生氣?!彼瓜骂^,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我以后不敢了,我會聽你的話?!?/p>
陶綰綰的冷臉繃不住了。
忍不住罵了自己一句,他出來挖野菜也是為了給你弄吃的,你不哄他就算了,兇他做什么?
“琛兒,你抬頭?!?/p>
陶琛慢慢地抬起頭,眼里全是驚慌失措,揪著她袖子的手更緊了幾分。
陶綰綰嘆了口氣,知道他是被她嚇到了,伸手替他摘去頭上的雜草,“姐姐是擔(dān)心你,外面這么亂,大人都不安全,何況你一個小孩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讓我怎么辦?”
明明是個九歲的孩子,這身板卻比六七歲的還要瘦弱,難怪被人家逮著欺負(fù)。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是擔(dān)心我……我以后不敢了?!碧砧⌒÷暤馈?/p>
“那些人,是不是常常欺負(fù)你?”
那幾個孩子陶綰綰也有些印象,跟她們姐弟一樣也是隨大部隊(duì)逃難過來的,家里也是貧民,一路上也只能用野菜和樹皮充饑。
看他們那樣,肯定不是第一次打陶琛了!
陶琛不敢說,說了怕惹姐姐生氣。
山上的野菜不少,但流民實(shí)在太多,挖來挖去也就不剩什么,那幾個人別人搶不過,就來欺負(fù)他,常常把他從好不容易找到的野菜地里趕走,他若不愿,便招來一頓毒打。
可被打了他也不能離開,不然他和姐姐當(dāng)天就沒有充饑的東西了,于是只能紅著眼睛發(fā)狠反擊,像一只護(hù)著自己地盤的小狼。
偶爾有一起挖野菜的老人看不下去,護(hù)過他幾回,但更多時候,他都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好不容易挖到的野菜也全被搶走。
陶綰綰看他不說話,心說這小子看著怕她,性子倒是挺倔,便不再逼他,拉著他往溪邊走去,給他把臉洗干凈,又去洗他的胳膊腿。
看著洗干凈后他身上更加顯眼的淤青和劃痕,她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你……我昨天說要照顧你,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陶琛仰頭看她一眼,沒說話,意思卻很明顯。
他就是不相信她。
陶綰綰:“……”
她咬著后槽牙,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原主好吃懶做,她又常發(fā)神經(jīng),不怪別人不信她。
沒關(guān)系,來日方長,她總會證明給琛兒看,畢竟她如今要在這里生活,坐吃等死可不是她的本性。
不過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把今天的吃食給解決了。
她看了一眼小溪,水很淺,也很清,一眼就望到底。別說沒什么魚,就是有,也早就被人撈光了!
確實(shí)只能先去挖點(diǎn)野菜對付一下了。
她正想著,站在溪水里的陶琛突然叫了一聲:“哎呀!”
陶綰綰立刻轉(zhuǎn)頭看向他,“怎么了?”
“下面有東西扎我?!碧砧∫贿呎f著,一邊抬腳往旁邊挪。
“受傷了嗎?”
“沒有?!?/p>
陶綰綰看了一眼清澈的溪水,沒看見有血跡漂出來,才放下心,收回目光時不經(jīng)意瞥見陶琛在溪底軟泥踩出的腳印,凹下去的小坑里,一塊深褐色的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雙眼一亮。
“田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