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綰綰提著一個缺角的破罐子,領(lǐng)著陶琛在水里摸田螺。
“姐姐,我們揀它做什么呀?”
陶琛很聽話,姐姐讓他干什么,他就乖乖去干。
他年紀(jì)小,玩性重,沒一會兒就覺出了樂趣,撿得很是歡快。
罐子很快就被填滿一半,陶綰綰領(lǐng)著陶琛往回走,“這東西可大有用處?!?/p>
她笑得一臉神秘,“在我們到達下一個地點前,我們還要靠它過活呢?!?/p>
說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也沒錯了。
陶琛懵懂地點點頭,眼中全是疑惑,一看就沒聽明白。
陶綰綰也沒解釋太多,只是交代了一句:“不要把我們今天摸螺的事告訴別人知道嗎?”
田螺附帶寄生蟲,不僅吃起來麻煩,處理不當(dāng)還會腹瀉不止,古人不常以此為食。
但陶綰綰是從現(xiàn)代來的。
民以食為天。
在站穩(wěn)腳跟之前,她要把這種螺的來歷和做法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這將成為她在此方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錢。
回去的路上,他們又挖了些野菜,田螺里有泥沙,要先吐出來才能食用,這一時半會兒,只能先用野菜充饑。
回到臨時住的棚子里,之前跟她說話的婦人將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罐子上,轉(zhuǎn)著眼珠揚聲問了句,“陶丫頭,罐子里裝的什么?”
“在河邊打的水。”陶綰綰笑了笑,“大娘喝嗎?”
婦人嘟囔了一句別過了頭,“誰還缺你一點水喝!”
陶綰綰也不在意,將罐子放在角落里,上面蓋著一層茅草。
她隨便將野菜煮了下,和陶琛一起分食。目光掃過四周或坐或躺臟亂頹敗的流民,心情微沉。
逃亡路上雖苦,但總會有結(jié)束的一天,然而在此之前,能不能活下去就是個大問題,雖然今天揀了半罐田螺,但那東西處理起來卻很麻煩,而她手頭什么都沒有。
陶綰綰嚼著野菜,菜味發(fā)苦,她吃得艱難,但旁邊的陶琛,卻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一看就是餓得狠了。
她心思一轉(zhuǎn),記得之前揀螺的時候,看見小溪那邊是一座高山,或許,會有些什么寶貝?
她是個說干就干毫不拖延的性子,三下五除二就將野菜吃完,告訴陶琛她要去山上看看,交代他不要亂跑。
陶琛卻拉著她的袖子,眼巴巴的:“姐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那里山勢陡峭,你還小,上去危險。再說,”陶綰綰壓低聲音,“姐姐還要你看著那罐東西呢?!?/p>
陶琛只能留下來。
陶綰綰很快就到了山腳下,然而越往上走,就越是失望。
她本來還想著來這里挖些草藥,回去給陶琛敷在傷口上。轉(zhuǎn)了半天,別說什么草藥了,就是樹上的野果都沒找見幾個,一看就是被人摘光了!
徒留下滿山野草,迎風(fēng)迢迢。
陶綰綰拍了下額:“失策?!?/p>
她早該想到,遷徙的流民餓肚子的時候,觀音土都吃,又豈會不來這山上搜刮一圈?
她滿心失望,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突然目光一頓,朝不遠處的半山腰望了過去。
只見那嶙峋石壁上,長著一株高三四米的暗紫紅色的植物,頂端的果實泛著綠光。
吳茱萸?
陶綰綰眼前一亮,幾步跑上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當(dāng)即心下一喜。
這可是個好東西!
這草藥性情溫和,用途多樣,不僅能炮制入藥,還因其味辛辣有著“辣子”的別名,這古代沒有辣椒,正好就用它來代替了!
上山的路上好像也看到了一些野姜和山蔥,回去的時候一起拔了,將那田螺一炒——總比那野菜好吃多了吧?
“那臭小子一定很高興。”
想起陶琛那雙滿是依賴的眼睛,陶綰綰淺淺一笑,挽起袖子就往半山腰爬去。
她胳膊還沒好利索,加上身體弱,山勢陡峭,烈日炎炎,好不容易爬到吳茱萸所在的地方,已經(jīng)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了。
然而她心頭滿是喜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自穿越之后第一次露出松快的表情來。
吳茱萸已近在眼前,陶綰綰伸出手去。
突然眼前一花,有什么東西撞了她一下。
她驟然受驚,手一個哆嗦,腳下一滑,整個人往下掉了下去!
“啊——”
身體失重的感覺傳來,風(fēng)在耳邊呼嘯,陶綰綰一顆心怦怦直跳,那一瞬間她腦子繁亂,想到了很多。
想著自己上吊跳河裝馬車都沒死,難道如今就要活活摔死?摔死了能不能回去?不能的話是不是真的死了?她死了陶琛該怎么辦?他還那么小……
然后她砰一聲,落在了一個說軟不軟,說硬也不硬的物體上。
“嘶!”
陶綰綰只覺得渾身都像散了架一般,尤其是左臂,更是傳來一陣鉆心的疼。偏頭一看,見自己昨天接好的胳膊遭受重創(chuàng),又一次斷了!
陶綰綰:“……”
她深吸一口氣,滿心臟話瘋狂翻滾,咬著牙用右手撐起身子要爬起來,突然發(fā)現(xiàn)手下觸感不對,垂眸一看,才發(fā)現(xiàn)底下墊著個男人。
一個……美人。
這個把她撞下來的罪魁禍?zhǔn)状丝陶杳圆恍眩翢o血色的面容在墨色長發(fā)下襯得更加蒼白,上面被摩擦出道道細小的血痕,卻更襯得人風(fēng)華無二,秀致風(fēng)流。
陶綰綰閃了下神,趕緊爬了起來,去拍他的臉:“你沒事吧?醒醒!”
男人一動不動。陶綰綰往他鼻下一探,雖然氣息微弱,但人還活著。
男人的衣袍被劍氣劃開了數(shù)道口子,下面是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痕,兩手也是血肉模糊,有幾根指甲從根部斷落,露出底下鮮紅的甲肉,一條腿也折了。
她看了一眼高聳的山崖,再一次認真而迅速地檢查了男人身上的傷情,手指拎起男人袖子一角摩挲兩下,眼睛瞇了起來。
衣著不凡、墜崖、銳器割裂傷……這人是被追殺的大人物?
陶綰綰不確定追殺男人的人會不會找來,也不確定這男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捏著染血的袖角蹙眉思索半晌,終究還是遵循了醫(yī)者本能。
為醫(yī)者,不可見死不救。
萬一這人是個好人呢?萬一能救一個飯票回來呢?
賭一把。
陶綰綰伸出手,指甲在男人的人中上使勁一掐——
給我醒!
男人斜飛劍眉頓時皺起,陶綰綰還沒來得及收回手,突然間眼前一黑,一股巨力迎面拍來將她掀翻,一只鮮血淋漓、骨節(jié)分明的手突兀伸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
嘭!
后背砸在地面上,被石頭硌得生疼,陶綰綰當(dāng)即抓了一塊石頭,反手往前拍去,卻在半截被抓住了手腕,遏制在半空中。
血腥味仿佛越發(fā)濃郁起來,陶綰綰被驟然暴起的男人摁在地上,對上一雙陰鷙的、滿布血絲的雙眼。
她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他,被鉗制住得右手仍然緊緊抓著石頭。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才開口說話,卻沒有松開她,那沙啞的聲音仿佛被火燎過嗓子,透著一股壓抑的戾氣。
“你是誰?”
“出來覓食被你連累的倒霉人。”陶綰綰的語氣輕而嘲諷,仿佛并不擔(dān)心自己會被男人掐死,緩緩地動了動腿,“看到我這只手了嗎?被你砸斷的?!?/p>
男人目光一斜,掃了一眼她明顯骨折了的左臂,目光毫無波瀾,又轉(zhuǎn)了回來,打量了她一遍。
“你家在附近?”他問。
陶綰綰繼續(xù)動腿,“難民,沒家?!?/p>
“帶我離開這里?!蹦腥说吐曂{,“否則我殺了你?!?/p>
陶綰綰抿著唇,忽然淺淺地對他一笑,“好啊。”
話音未落,她便一腳踹上男人的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