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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者:陸沉   |  字數(shù):3188  |  更新時間:2017-09-14 09:50:53  |  分類:

懸疑小說

路過偏僻蕪雜的小花園時,傅司衍再次遇見李之然。她在一處還算平整的草地上支起兩塊畫板,正專心致志地教小野畫畫。傅司衍余光淡淡一瞥,本想就這樣走過去,卻被她捏著畫筆的手吸引了——小拇指蜷縮進掌心里藏得嚴嚴實實。

七歲的然然就是這么拿筆的。

她說她叫什么來著?

李之然……

沉寂許久的記憶突然被喚醒,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些畫面。傅司衍怔在原地,靜靜地看向李之然,目光里沒有欣喜,沒有激動,反而有種宿命的釋然。

按照他記憶里的場景發(fā)展,這時候會有個男人過來把她胖嘟嘟的手指掰開,嚴肅地教訓(xùn)她兩句。但現(xiàn)在周圍二十米,唯一一個男人就是他自己了。

這座花園太小,不能悄無聲息地藏個人,李之然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像根木頭一樣立在石子路上的傅司衍。她很不記仇地沖他笑,順便揮了揮握筆的手,彎曲的小指活像蝸牛的殼。

傅司衍看向她的臉,想從那上面找到一點二十年前那個小女孩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但時間沒能抹掉他的記憶,卻能輕易改變其他東西,比如一個人的臉。當(dāng)時胖成一團肉球似的小女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瘦出了尖尖的下巴,他認不出來。

李之然見那個英俊的男人定定地站在那兒盯著自己發(fā)呆,有點好笑,也有點不好意思,她轉(zhuǎn)身悄悄問小野:“我今天漂亮嗎?”

小野點頭。

李之然滿意了,再回過身,被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的傅司衍嚇了一跳。

“然然?!蹦腥碎_口叫她。

原來他不是聾啞人。只是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搭配上平淡如水的嗓音,硬生生將親昵的疊字叫出了疏離感。

李之然不喜歡這個稱呼,尤其是被一個陌生人這么叫。她玩笑著糾正道:“帥哥,咱們還沒這么熟吧?你叫我之然或者李之然都成,咱們慢慢發(fā)展,一步一步來?!?/p>

他似乎沒留意她在說什么。

“你記得我嗎?”

“我們不是剛剛才見過嗎?”李之然有點無奈。

這個男人頗受老天寵愛,天生一副好皮囊,見過一面,很難不留下印象。

“1996年6月27號下午2點17分43秒,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年零六天兩小時二十三分鐘了?!?/p>

傅司衍第一次見到李之然的時候,正在看表計算自己花了多長時間完成一千塊拼圖,她推門進來那一刻,長久地定格在了他的腦海里。

李之然被他精準到分秒的時間記憶給弄蒙了,張嘴“啊”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

“呵呵……那真是,好久不見了啊?!?/p>

“你記得我嗎?”他又回到剛才的問題,連語氣神情都一模一樣,仿佛中間岔開的那兩句對話不過是李之然的臆想而已。

但李之然知道,自己絕不會臆想到二十年前。

“不記得了。”李之然低頭踢了一下樹皮,一只大螞蟻慌亂地從她腳底逃生。她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別說二十年了,我這記性,十多年前的事都能忘個干干凈凈?!?/p>

再抬起頭時,李之然眼中轉(zhuǎn)瞬而逝的感傷已經(jīng)煙消云散,只余和善的笑意。

“重新認識一次,我是李之然。”她向他伸出手。

她很愛笑,二十年前就如此。可二十年后的她,卻已經(jīng)把他忘了。

傅司衍一雙深如古井的眼睛愈發(fā)深沉,眼底微微透著沉郁和不安。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再遇見然然,她忘了自己,他該怎么辦?該作何反應(yīng)?

他垂在身側(cè)的右手無意識地握緊又松開,反反復(fù)復(fù)。這是他內(nèi)心感到慌亂無措時下意識的動作。李之然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怪異的舉止。

“你沒事吧?”她忍不住問。

傅司衍看了她一眼,低聲說:“二十年太長,會忘記,是正常的,沒關(guān)系?!?/p>

那語氣怎么聽都像是在安慰自己。

李之然覺得這個人很奇怪,她收回在半空僵了許久的手,勉強沖他笑了笑,轉(zhuǎn)身又去教小野畫畫,只是不由自主地留意著身邊的男人。

他沒離開,甚至沒動一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像尊雕像一樣。

就在李之然心里開始發(fā)毛時,“雕像”幽幽出聲了。

“送幅畫給我吧。”他說。

李之然問:“你想要我畫什么?”

“畫你自己。”

“……”

李之然覺得這哥們進度太快,她有點兒跟不上節(jié)奏。

“咳,我冒昧問一句,二十年前,我們是定了娃娃親嗎?”

“沒有?!备邓狙芎苷J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你那時自稱雅典娜,一心想嫁給圣斗士?!?/p>

“……”這倒是像她的想法。

最終,李之然給傅司衍畫了一幅向日葵。畫剛交到他手上,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李之然摸出來一看,是個陌生來電。她遲疑著接了起來。

“你好,我是李之然?!?/p>

那邊不知說了什么,她臉上的閑適輕松蕩然無存。

“你知道杜金王律所的位置嗎?……好,你先去律所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到。”

李之然提起包,把草地上的“爛攤子”連同小野一起拜托給傅司衍。

“老師,你照顧下小野,他要畫幅畫給諾諾做生日禮物。等他畫完,麻煩你清理一下這里?!闭f完她火燒屁股似的跑了。

被晾在草地上的傅司衍看了看旁邊的小野,小野也抬起小腦袋直勾勾地望著他。跟孩子的眼神接觸不會讓他感到不適和緊張,尤其是聽障孩子。

傅司衍用下巴“指”了“指”面前一地凌亂的畫板、顏料等繪畫工具,用手語問小野:“你會收拾嗎?”

小野搖搖頭表示:“以前都是姐姐收拾的?!?/p>

傅司衍想這話應(yīng)該沒錯,當(dāng)年七歲的然然唯一能讓他看順眼的地方就是每次弄亂了東西,她都會自己乖乖收拾好。當(dāng)然她還喜歡自作多情地幫他一塊收拾,他不高興,推開她,那小丫頭會笑嘻嘻地再湊過來。

傅司衍從來只會收拾自己的東西,從前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所以,他決定甩手不管,留給小野一個“你加油”的眼神,轉(zhuǎn)身就走。沒想到,小家伙飛身撲上來抱住他的大腿不撒手。

小孩不能說話,只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他。傅司衍無奈地嘆了口氣,先把手里那幅向日葵折好收進兜里,然后大手一伸,蓋住了小孩整張臉,另一只手去取突然響起的電話,是何巖打過來的。

傅司衍頓時如釋重負,他接起電話,沒等何巖開口,先說:“你從學(xué)校后門進來,我就在附近的小花園,有事要你處理?!?/p>

掛了電話之后,他單手提起小野的衣領(lǐng),將他從腿上扒下來,放在旁邊站好。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备邓狙車烂C地警告他。

小野被他面無表情的臉嚇住了,愣愣地點了兩下頭。傅司衍這才滿意。

何巖趕過來的時候,就見傅司衍跟一個半人高的小男孩面對面站著,大眼瞪小眼,旁邊草地上橫七豎八地放著一堆顏料和畫畫用的工具。這大概就是自己要處理的“事”了。何巖頓時明了,問都沒問,直接上手,很快就把一切收拾妥當(dāng)。

跟在傅司衍身邊這些年,何巖幫他處理過各種各樣大事小事不計其數(shù),早已練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好心態(tài)。

傅司衍坐上車,順手把兜里那張畫掏了出來。畫上的向日葵已經(jīng)糊成一團——他把畫收起來的時候忘記上面的顏料還沒干了。

“真丑?!备邓狙芏⒅嫾埳铣赛S的一塊,客觀地給出評價。

他對何巖說:“我今天碰見她了?!?/p>

“你碰見誰了?”何巖有點糊涂。

“然然?!彼a充道,“全名叫李之然。”

“太好了!”何巖聽到這個消息又驚又喜,他知道客廳里那幅丑得讓人不忍直視的畫對傅司衍的意義。命運能安排他們再次遇見,他很為傅司衍高興。

何巖問:“李小姐在這所學(xué)校工作?”

“不是?!?/p>

“那你問她要聯(lián)系方式了嗎?”

“沒有?!备邓狙懿乓庾R到這一點,同時他想到另一件事,神色黯淡了下來,“她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p>

“時間過得太久了?!焙螏r安慰他。

這不能怪李之然,畢竟沒有人會像傅司衍一樣,把一幅畫、一個人放在心里那么多年。

“我聯(lián)系一下學(xué)校的校長,應(yīng)該能從她那里問到李小姐的電話?!焙螏r說道。

傅司衍沒說話,何巖把這看成默許。

“晚上七點在華府玉膳和韻南春酒店集團的張總吃飯?!彼樋谔崃司?。

“嗯?!备邓狙艿瓚?yīng)了聲。

傅森地產(chǎn)打算和高端連鎖酒店韻南春集團就沙市市郊一塊地進行合作開發(fā),借助地段優(yōu)勢,打造一家精品休閑度假酒店。

這不是兩家公司的第一次合作,早在2014年,傅森地產(chǎn)就與韻南春集團合作打造了一家五星級酒店。

酒店由傅森地產(chǎn)冠名,但在經(jīng)營管理上,采取全權(quán)委托管理的方式,完全引進韻南春集團成熟的管理模式、運營方式以及專業(yè)技術(shù)。這樣一來,傅森就直接擁有了“韻南春”的酒店品牌優(yōu)勢;而韻南春每年也從傅森那里得到了數(shù)目不小的“基本管理費”,可謂是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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