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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物是人非
作者:王穎   |  字數(shù):3716  |  更新時間:2019-05-20 15:00:22  |  分類:

現(xiàn)言小說

陸一鳴敲響了劉校長家的門,開門的是劉校長的愛人歐陽老師。

打開門看見來人是陸一鳴,歐陽老師連忙示意在沙發(fā)前坐著的男孩回屋去??墒悄泻⒃诳吹疥懸圾Q后,欣喜若狂地快走幾步:“你是……你是一鳴哥!一鳴哥,快進來!”

男孩很快認出來陸一鳴,歐陽老師也只好把陸一鳴讓進來,看到上初三的兒子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喜歡陸一鳴,她明顯有些緊張。她瞥了一眼陸一鳴,然后沒好氣地對男孩說:“還不進屋學習去,這里有什么好看的?快去!”

男孩聽后悻悻然走進自己的房間。

事實上,陸一鳴已經(jīng)認不出劉校長的兒子了。八年前,陸一鳴晚上帶他捉螢火蟲時,他才七歲,如今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陸一鳴立刻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歐陽老師,劉校長不在家嗎?”陸一鳴站在屋門口,沒有打算要進去。眼前這位歐陽老師是陸一鳴的語文老師,陸一鳴語文學得還算不錯,當時歐陽老師還是比較喜歡他的。

“你進來吧?!睔W陽老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惋惜地看著陸一鳴。

陸一鳴低頭看了下自己因為走了幾十里路而變得臟兮兮的運動鞋:“老師,我就站這里吧。”

歐陽老師伸出手去,拉著陸一鳴的胳膊向客廳沙發(fā)走去:“坐下休息會兒吧,自己走回來的嗎?”

陸一鳴擰不過歐陽老師,又怕把歐陽老師家的沙發(fā)坐臟,于是趕緊拿了茶幾一旁的小板凳坐下。

歐陽老師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去冰箱里拿出一罐飲料遞給他:“一鳴,你還沒吃飯吧?你先涼快一下,我去給你煮碗面。”

陸一鳴接過飲料連忙站起身:“老師,不用了,我……我吃過了……路上吃了點兒?!?/p>

歐陽老師能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陸一鳴,他已經(jīng)很感激,所以他不想給歐陽老師添麻煩。

“真的吃過了嗎?”歐陽老師坐在沙發(fā)上,低頭觀察陸一鳴的神情。

陸一鳴不敢看歐陽老師的臉,只是重重地點點頭。

歐陽老師深深地長嘆一聲,然后從茶幾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一鳴啊,你家的房子是我們家老劉張羅著賣的。法院判決后,你父母相繼出事,你們老家的親戚都躲得遠遠的。老劉幫你爸辦了病退,把你家房子賣了賠償給倪阿蒙家了?!?/p>

陸一鳴低頭聽著歐陽老師的敘述,兩只手分別緊緊地攥住。聽到父母出事,他的手不由自主開始摩擦褲子,心也揪在一起,呼吸有些紊亂。

“你也知道,你們家這種情況,房子不容易出手,所以也只能以低于市場價格賣了。房子一共賣了三十萬,如數(shù)賠償給倪阿蒙家了。這信封里是你爸的工資卡,老師的工資不高,你爸病退后工資也只能發(fā)百分之七十,勉強可以支付他在醫(yī)院的費用。信封里有兩千塊的現(xiàn)金,知道你快該回來了,老劉動員學校的老師給你募捐的。雖然錢不多,但也能幫你湊合著過些日子?!?/p>

聽到這里,陸一鳴站起身來,對歐陽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歐陽老師,謝謝劉校長!”

歐陽老師拿起信封遞到陸一鳴手里:“一鳴,把錢和工資卡收好,以后每個月記得按時給你爸去繳費。你找個地方落腳,再慢慢打算將來怎么辦吧。生活上有啥困難,記得來找我們。”

陸一鳴再次深深地給歐陽老師鞠了一躬,然后告辭離開。

從歐陽老師家出來,已經(jīng)下午五點了,陸一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可是他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停留了。他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歐陽老師算是素質高的了,如果遇見小區(qū)里那些沒事就愛八卦的人,還不定要說他什么。

坐公交去市里看父親,即刻動身!

做了這個決定,陸一鳴低著頭去小區(qū)對面等公交車。

傍晚時分,包子鋪的阿姨早早就把包子蒸熟了,陸一鳴特別想買兩個包子墊墊肚子??墒?,包子鋪阿姨這張熟悉的臉令他下不了決心上前。

陸一鳴正猶豫的時候,公交車來了。他登上車,然后走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坐下來。他餓得有點兒頭暈,想起來包里還有半瓶水,拿出來“咕咚咕咚”喝下去。

陸一鳴不想抬頭看任何人,他太累了,不一會兒就靠著窗戶睡著了。

陸一鳴是被售票員叫醒的。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車上就剩他自己了,售票員拿著笤帚正在打掃衛(wèi)生。他難為情地站起身,說了句“抱歉”就下了車。

車站賣煎餅的阿姨熱情地招呼陸一鳴,他站定笑了笑,買了一個煎餅。他從雙肩包掏出錢夾,從為數(shù)不多的零錢里抽出五元遞給阿姨。

陸一鳴記得八年前,這樣一個煎餅才兩塊錢,八年的時間改變了太多事情。他突然想起母親的抱怨,今天的大米又漲價了,昨天的豬肉又買貴了,西紅柿跌了,黃瓜爛大街了……

母親的嘮叨竟是那樣的親切,可惜當時的他無法理解母親的心情,總是嗤之以鼻地埋怨母親小市民,太斤斤計較。

陸一鳴看著手上的錢夾,這是個真皮錢夾,是高一那年母親花二百多元給他買的,從小到家,父母從來沒讓他受過委屈。母親同時做七八個廠子的賬目,掙得也多,父親雖然是死工資,但也是月月到賬,相對于父母都是農(nóng)民的同學來說,他家的經(jīng)濟情況算是很好了。

錢夾里,零錢整錢一共有四百多塊。陸一鳴依稀記得去倪阿蒙家之前,母親說的話:“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兜里多裝點兒錢,別亂花就行,去找女孩兒的話別太摳門?!?/p>

母親還是很民主的,明知道他去找暗戀對象也沒有多說一句話?;蛟S是高三畢業(yè)了,母親覺得他是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判斷,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應該自有分寸。

母親對陸一鳴無條件的信任,卻換來了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結局……

陸一鳴轉乘公交到達父親住的醫(yī)院,此時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鐘了。輾轉找到父親住的病房,看到父親的一刻,他被嚇了一跳。

父親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消瘦的臉龐架著那副他從小就熟悉的高度近視鏡,身體因為過度消瘦而顯得駝背,寬大的病號服穿在身上像是電視上的戲服。

“爸!”陸一鳴跪倒在地,抬起頭凝望著父親。

陸耀琪正聚精會神地望著窗外,這聲突如其來的“爸”把他嚇了一跳,他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身體,雙腿迅速地收到床上,然后用手抱住腦袋,整個人蜷縮在墻角里。

“爸,我是一鳴,您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您的兒子陸一鳴!”陸一鳴跪在原地,用哀求的眼神看著父親。

陸耀琪聽到他的話,緩緩地把抱著頭的手放下來,認真地看著他,然后伸出手來。

陸一鳴連忙站起身,湊到父親跟前,父親用干枯的手指撫摸他的臉龐。

“爸,您不會忘記兒子吧?”陸一鳴飽含著淚水看著父親。

“我叫陸耀琪,你叫陸一鳴,對不對?”

陸一鳴重重地點頭,撲進父親的懷里。

陸耀琪眼里立刻充滿了淚水:“你……我不愿意看見你……我頭疼……”他突然變得躁狂起來,抱著頭身體來回地擺動。

站在門口的護士連忙叫來醫(yī)生,好幾個人按著陸耀琪,醫(yī)生給他注射了一支安定劑。

陸一鳴被夜間值班醫(yī)生帶去辦公室:“你父親的病情還很嚴重,重度抑郁癥加上輕度的精神分裂。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但是這已經(jīng)比八年前他來的時候好了很多。你作為家屬要有心理準備,他不是完全沒可能康復,但是可能性真的不大。”

陸一鳴聽得懂醫(yī)生說的話,但是他不甘心,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照顧父親,直到父親康復為止:“醫(yī)生,我能做什么嗎?我來陪他會不會好一點?”

醫(yī)生滿意地笑了笑:“你能這樣想,真的挺好,但是你能做到全天陪護嗎?”

醫(yī)生的話讓陸一鳴沉默下來。他剛出獄,不僅要自討生計,還要為父親的將來做打算。目前父親的工資還可以應付醫(yī)藥費,但隨著治療和康復費用的上漲,說不定哪天,父親的那點兒死工資,就入不敷出了。

“醫(yī)生,我們家的情況估計您也清楚,可不可以拜托您幫我找個護工的活兒?這樣我既可以照看父親,又可以掙自己的生活費。不瞞您說,我今天剛剛出獄,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标懸圾Q低著頭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醫(yī)生,他紅著臉,不敢抬頭,像是等待著宣判。

醫(y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跟陸耀奇年齡相仿,他看了看怯怯的陸一鳴,說:“說實話,如果這不是你第一次來探視,這個時間我是不會讓你見你父親的。你說的這個提議聽上去不錯,可是我還是不贊同。剛才你也看見了,你父親見到你情緒反應激烈,你不適合頻繁地探視。再有,你知道在這樣的醫(yī)院做護工意味著什么嗎?一般的抑郁焦慮是不用住院的,住院并且需要護工的患者都比你父親嚴重得多。你剛在監(jiān)獄待了那么多年,現(xiàn)在又要在這樣非正常的環(huán)境下工作,這嚴重不利于你的身心健康。為了你自己和你父親,我勸你還是找一份其他的工作吧。”

醫(yī)生的這番話令陸一鳴非常感動,其實他剛一來到這家醫(yī)院,就聽到了一個女患者鬼哭狼嚎的聲音,他的心已經(jīng)開始顫抖了,倒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這個女人的聲音讓他立刻聯(lián)想到了母親。所以,他知道勝任不了這里的工作,正像醫(yī)生說的,為了自己和父親,他需要離開這里。

陸一鳴深深地向醫(yī)生鞠了一躬,然后背著雙肩包和吉他離開了醫(yī)院。

看來護工的工作不算太難找,陸一鳴打算去明天高陽市的其他醫(yī)院碰碰運氣。

陸一鳴把吉他肩帶向上調了一下,他的手停留在肩帶上不舍得下來,他突然覺得手癢了,很癢。

陸一鳴六歲開始學習吉他,直到現(xiàn)在他從沒有一天離開過吉他,包括那天被警察帶走的時候,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也沒有忘記跟警察說要帶走吉他。

那天,陸一鳴背著吉他去找倪阿蒙,本來打算吃完飯后,彈一首歌來向倪阿蒙告白。他和倪阿蒙當了三年高中同學,前后桌,每天看著倪阿蒙的背影,但從來沒有表白,他無數(shù)次想告訴倪阿蒙自己的感情,但都克制住了。他知道學業(yè)未成,不應該表露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們即使有時間說話,也只是討論習題或者要報考哪所學校。當倪阿蒙表示愿意報考他理想的大學時,他高興得半夜兩點才睡著。

陸一鳴視吉他為生命,就像倪阿蒙視舞蹈為生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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